大方示人的蒼越孤鳴看來渾然沒有隱瞞的意思,身為同盟交換情報應該也不算失禮。
打蛇隨棍上的俏如來發問道:
“不知方才貴國步師手中所持的是?”
“尋常變靈器而已。”蒼狼說得謙遜。
‘如此巧物隻算尋常麼?’
北冥觴目光閃動。
‘那要怎樣才算不凡?’
“鋒海主人果然匠心獨具,”俏如來讚歎,“苗王帳下果真能人如雲。”
“鋒海自治,並不算苗疆轄地。”蒼越孤鳴糾正了修者的說法。
“有賴群臣雙輔,”俏如來話音篤定判斷,“相信那一天也不過早晚之間而已。”
“那就借盟主吉言了。”蒼狼笑著應承一句。
小小插曲轉過,俏如來端正態度,彆帶雙關。
“苗王如此信任俏如來?”毫不懷疑地將戰略性武器展露。
“很讓你訝異嗎?”
“確實受寵若驚。”
“軍師說你智計不凡,這是本王所不及。”蒼狼襟懷坦率,“本王既然與你合作,信任會是比懷疑更好的態度。”
“嗯。”俏如來嘗試沉吟,終歸忍不住輕笑出聲,“哈!”
對此,蒼越孤鳴表示很受傷。
“盟主這聲笑,讓本王有被輕視的感覺。”
好容易壓下嘴角的俏如來找補解釋道:“苗王切莫誤會,俏如來隻是想起往事了。”
“往事?”蒼狼揚眉。
“就在數年前,王上尚是王子之時,還在梅香塢與俏如來對敵……”
想起過往,又逢故人,修者心情難得放鬆。
“俏如來笑,是笑人生變幻無常。”
“數年前……”同樣感慨的蒼越孤鳴喃喃道,“很漫長的幾年。”
“確實是漫長的幾年啊。”俏如來歎氣。
“唉!”同樣哀聲一句的還有北冥觴,湊熱鬨的舉動霎令兩人側目。
“動輒回顧往昔崢嶸,讓本太子有一種被孤立的感覺。”
迎著兩人視線的鱗族太子語出抱怨。
“不過想想也是,隻身到此能提供的支援,到底不比苗疆浩蕩。”
語音聽來十分殘念的北冥觴話中有意無意翻起兩族舊怨。
“據聞先前中原靈界遭受網中人魑鬼大軍圍困,也是頗多仰仗苗王奧援。”
俏如來皺了皺眉,他大概猜到了北冥觴之意圖,但又確然無從指摘。
概因鱗族太子樁樁件件說得俱是事實,更容易成為有心人從中挑撥的選項。
“隻是現今場麵未免有失苗王身份。”隻帶萬把輕騎便感深入中原要地,雖是精銳,但仍屬冒進了,“本太子是否該解釋成苗疆內戰過後元氣未複?”
劍走偏鋒的北冥觴話意咄咄,聽來十分刺耳,卻又切中要害,頗露提醒意味。
早已習慣淩厲言辭的俏如來眉目安然,蒼越孤鳴更見胸有成竹。
“哦?”此情此景,鱗族太子心中有底,搖頭晃腦道,“看來盟主早有排布,苗王更是另存奇兵埋伏,是本太子杞人憂天嘍。”
蒼狼微微一笑,並不否認。
“是多少人的支援?”北冥觴好奇道。
太少未必能突破綿長戰線無濟於事,太多一旦遭渡身陷反成作繭自縛。
“大概是五萬大軍左右吧。”蒼越孤鳴扳扳手指算了算,不多不少。
不多不少的戰力分配恰恰鎖死皇甫霜刃脫戰退路。
“試圖操縱還珠樓主麼,”皇甫霜刃意有所指地說,“這可是萬分危險的賭局啊。”
“隻怕由不得你。”還珠二字激起心底情緒莫名,藏鏡人乾綱獨斷,“如此陣容,你難道還想著脫身嗎?”
“四大天護齊出,加上大智慧,這樣請將,天下間還有請不來的人嗎?”皇甫霜刃語音低沉,似是屈服。
“願意加入地門成為我們的一員了麼。”眼看勝利在望,念荼羅遂大方許下橄欖枝。
便在此時,皇甫霜刃緩緩打開手中折扇,以一種堪謂輕描淡寫的態度搖了幾下:“如果真有那個人,那……一定是我。”
話甫落右指無名黃光驟泛,乍然有數縷銳氣擊出,分對四方天護。
眨眼豹眼睜紅,疏溣曲轉,金銀交錯分斷襲身劍氣。
劍氣如雨難撼狂瀾如潮,信手覆滅昆吾銳芒,短兵相接刹那驚覺不對——“千雪!”藏鏡人心頭一凜,提醒已遲。
似虛還實的劍光飛旋當麵,笑藏刀橫殺向前舊力方去。
以靜覷動的皇甫霜刃舉手投足渾如青邪搏擊,後發製人一招得手。
戰法遭克不及應變,失察瞬間,千雪孤鳴但覺至陽、中樞兩穴一麻,赫然成擒動彈不得。
扭腕圈擊有的放矢,牢牢拿住狼主後頸的皇甫霜刃談笑自若。
“好教大智慧知曉,現今苗王帳下文武兼備,在下不才,忝列武脈一係。”
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
而恐怕大智慧也萬萬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要延攬的智囊在他朝竟是個武將。
話說回頭,大營裡,捷報頻傳——
“報,西方已經攻下三處廣澤寶塔。”苗兵彙報說。
“啟稟盟主,東方也有三座寶塔遭受摧毀。”群俠傳喜訊。
旁觀坐鎮指揮的禦兵韜運轉兵法如神,俏如來著實歎服。
“還未到六個時辰,已經攻下六座寶塔,貴國軍……”話音頓了頓,修者及時改口,“師果然善於用兵。”
“軍師禦兵韜是孤王現在之股肱。”蒼越孤鳴神色自矜。
“真是來曆不明的軍師。”俏如來如是感歎說。
“哈。”蒼狼輕笑。
話說回頭,賣力十分意欲正名的百鎮雄關也是心有誌氣欲伸,這一切隻源於久遠前的一句話——
【“你應該專心練武。這樣起碼有個長處。”
這句話的起因在於座談交流時向雲飛提出的墨之一國的設想……踩及紅線的舉動換來的隻是涼涼挖苦。
聽到這話,九算舉止各異。
不提麵色脹紅的鴻鵠壯誌。
一時心理平衡不少的金絲雀隻是閉口不言。
以及緊跟著要做報告的海境鮫人現場暗暗收回原來放在桌上的策論,打算現改課題台本。
至於穆凰嬌。
方被钜子批駁玩物喪誌的她眼下還沒走出陰影來,腦中翻來覆去的隻有盜材生的一句——
“你連狗咬人都想象不到,人咬狗的世界不適合你,趁早找個男人嫁了吧。”】
尚賢宮裡,閉目小憩的凰後冥冥念起同窗歲月恍然驚醒。
“唔!”
“醒了?”雁王問。
不知何時回來的他就坐在一邊,靜靜打量著女郎睡顏。
纖指揉按太陽穴舒緩精神,好似宿醉未醒般的凰後輕語呢喃。
“外麵,很熱鬨。”
上官鴻信:“禦兵韜也出手了,你沒興趣麼?”
“鐵驌求衣,已經死了。”嬌軀伸展儘顯曼妙,長腿半翹的凰後嘴角淺笑盈盈,“倒是你,你這次的動作,倒是積極。”
“我介入的部分不多。”
“這樣的布局,就為了俏如來一人,”凰後凝眸望向上官鴻信,“你不怕玩出火來?”
“我不在乎。”雁王無所謂道。
“受地門同化之後的世界,是你所盼望的世界?”凰後問。
“我,”上官鴻信微微側過臉頰,“無所謂。”
“哦?”凰後柳眉一挑,含笑帶諷,“一個和平無衝突的世界?”那可不是屬於陰謀家的舞台。
“世上所有的衝突,皆源自於執著。”雁王以一種語重心長的語氣道,“至今,無人可以完全放下。”
凰後:“但那非是我樂見。”
“那屆時,也是你我兩人的事情,”雁王轉眸回望,“不是嗎?”
“對局勢的掌控,你真以為能贏過所有的人?”凰後說,“就不怕我介入,破壞你的計劃?”
“我不介意,”上官鴻信聳肩道,“隻要你做得到。”
仰賴荻花題葉珠玉在前,如今麵對雁王更添信心的凰後果斷開口爭取主導:“在互不衝突之下……”
雁王也並不介意作下約定聊當調劑:“各憑本事。”
“同意。”
接受賭約的凰後起身回轉,娉娉婷婷地去了。
徒留枯坐原地的雁王靜待日影推移:“現在,吾該一見大智慧了。”
地門邊界外,一名墨者依言來到:“此地非常靠近達摩金光塔,嗯,照吩咐行事。”
左右顧盼似在丈量距離的他又走了幾步,點頭確認無誤這才大聲叫喊道:“大智慧,主人想要見你!大智慧啊,主人想要見你!”
山幽花寂寂,水秀草青青。
幾輪傳音回響空穀,驀來水聲潺潺似遠實近,接引迷航一帆。
墨者一怔,判斷未完便即失卻知覺:“這是?笛聲……”
尚賢宮,目光似瞑的上官鴻信拿捏時機判斷精準。
“回來了嗎?”
語聲落,再回眸,觸目卻是——金紋雪衣風度翩翩的缺舟一帆渡。
“是你,說動大智慧率眾強聘還珠樓主?”
“我說過了,與誰,我無所謂。”雁王重申了一遍態度。
“所以你選擇了幫助大智慧。”話音沉沉剖白立場,缺舟一帆渡道,“而製住能左右勝負的皇甫霜刃,就是你的第一步。”
“你這樣判斷。”雁王頗為冷淡地瞥過一眼,深呼吸道,“到了現在,還弄不清局勢,大智慧這個名字,是在不如大天真貼切。”
缺舟一帆渡轉念動心:“是牽製?”刻意踏入圍地的舉動隻為正麵戰場創造時機。
“這是皇甫霜刃的計劃,而我的目標——”上官鴻信說,“是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