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傷心畫不成!
西鳳村的村民們個個彪悍健壯,這其中還包括女性。大概是因為長期風吹日頭曬,這裡女人的皮膚又黑又紅。
她們力氣大地驚人,我經常會在路上看見一個女人手裡抱一個孩子,背上再駝一個孩子,另外一隻手拎著一大桶水箭步如飛。
江大統不知道從哪裡給我弄了一套換洗用的衣服,藍底白花的短褂長裙,穿上之後倒是相當合身。
江大統家總共有三間平房,一間作為廚房,另外兩間便是他跟兩個孩子各自的臥房。自從我來了之後,他便把房間讓給了我,自己抱著鋪蓋跟孩子們擠一起睡去了。
出了門口是個大院子,院子用竹籬笆圍了起來,裡麵種了些瓜果蔬菜,隻留出一條小路用來通向外麵,小路用黑白相間的鵝卵石鋪砌而成,想必也費了不少的心思。
江大統還養了兩隻豬,為此大雙小雙每天都要出去打一背簍的豬草回來。
“爹爹說,等我們把豬養大了,就把它們趕到集市上賣了,過年我們就能穿新衣服了。”小雙如是說,於是兩個孩子對於照顧豬的飲食起居相當賣力。
大雙小雙口中的豬草在當地人口中叫做起義草。
此種草類的繁殖能力和生命力極其頑強,可以生活在水中,也可以生活在旱地。不管如何糟踐它,始終保持著一副綠油油的模樣,即使哪天把它連根拔掉了,過了兩天你會發現它殘留在泥土裡麵的根須又會爆出了新芽。
不過豬倒是很喜歡吃這種草類,大雙小雙每天往豬圈裡麵倒兩大簍,吃不完便都被豬踩在腳下,和豬大便和在一起發酵腐爛,散發出一種酸溜溜的臭味。兩孩子又告訴我,這些草爛過之後是施肥的好材料。
見我似懂非懂的點頭,小雙很不屑地說“姐姐真笨,連這都不知道。”
後來我才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
我在江大統家的日子過得清閒自在,早上睡到自然醒,日裡幫他做做飯,收拾一下家務,剩下的大把時間都屬於我自己。話說這一日起床後又是日上三竿,大小雙早已經不知道跑哪裡瘋去了,我胡亂吃了些東西,打算去村裡轉悠一圈。
“喲—田螺姑娘來了。”
“皮膚真白啊,是成天都躲在田螺殼裡的原因嗎?”
“吃過飯麼,田螺姑娘?”
對於村民們的調侃,我一一笑著作了回應。
一路行至村口的三岔路口,我見朝左拐走不遠是一個小山丘,便想著過去走走。小路的路麵大概有一丈來寬,路邊有條小水溝,清澈的水嘩啦啦地流著,時不時地還能見到銀色的小魚拚命地甩著尾巴逆水而上。
再往前,見到一棵大樹,樹乾大到需要幾個人手拉手才能合抱起來。
樹下有幾隻土雞正匐在地上閉著眼睛打盹,這時候大概是被我的腳步聲驚醒,紛紛朝我看了過來。其中有隻碩大的紅毛金冠大公雞,突然起身朝我走了過來,我心裡正感歎好大的一隻雞啊,恐怕都有十幾斤了吧。
卻見它一下子站起身並衝過來攔住了我,渾身的雞毛蓬了起來,黃褐色的眼睛瞪著我。
我納悶地看著它,這雞想乾嘛?打劫麼?
還沒等我想明白,它突然間一個俯衝,狠狠在我的腳上啄了一下,我疼地大叫了一聲,出於防衛朝它踢了一腳,不過卻被它很敏捷地閃開了。
它動作迅速地竄到一丈開外,對我怒目相視。
就這樣,一人一雞默默對峙著……
我實在很納悶一隻雞乾嘛要找我不自在?不過也好在它隻是一隻雞,不是狗也不是狼。
於是我想,如果我極力往前跑的話,它應該還是追不上我的吧?
事實證明,我這樣的一味退讓是錯誤的。對於暴力行為,我們要勇敢地挺身而出,要以暴製暴,要以牙還牙……可惜那個時候我不明白,不然西鳳村一個秋高氣爽,萬裡無雲的一個日子也不會出現一個女孩子被一隻雞追得到處亂竄的狼狽畫麵。
而且事實也證明,雞的耐力和奔跑速度絕對要比人類強勁。
正當我被一隻雞追得抱頭鼠竄的當口,見到從田壟拐出來一個人,對於當時的我來說,心情是相當激動地,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地朝他飛奔過去。
“大黃,你咋又欺負人了。”那人將扛在肩上的鋤頭拿下來在地上頓了頓。那隻雞一見來了個猛的,便很識相地停止了對我的攻擊,拍著翅膀,仰著頭,裝出一副雄赳赳氣昂昂地回到大隊伍裡去了。
我驚魂未定,沒想到這西鳳村連雞都這麼彪悍。
“剛才太謝謝你了。”我感激涕零地跟人道了謝。
“沒啥,這隻大黃雞天天守在樹下,看見女人孩子就出來欺負一把,咱們村被它啄傷的孩子還不少呢。”
“這種雞還養著乾嘛?”
“那誰知道,保不準李二頭把雞當成狗養了,指望著能給他看家呢。”
我滿頭黑線地說好吧,然後問他叫什麼名字。
“我姓江叫阿蛋,就是母雞下蛋的那個蛋。”他飛快地看了我一眼,笑笑道“你就是江大統家的田螺姑娘吧?”
“叫我靜瑤就可以了。”我說。
阿蛋看起來比我大幾歲,個子不高,跟村子裡的其它男人比起來皮膚相對白淨一點。後來跟他熟悉了一點之後,發現他從來不出海。
問他為什麼,他說他是家裡的獨子,她老娘舍不得讓他出海冒險。
西鳳村除了三十幾歲的老光棍沈秀才,沒有人識字。
所以沈秀才在村裡的地位相當高,凡紅白喜喪事都要請他主持大局,頗有些一村之長的感覺。沈秀才平時悶在家裡很少出門,除了阿蛋,恐怕他是二個不用出海捕魚的男人,但他既不捕魚也不務農,比阿蛋過得還快活。
據說他家裡沒米沒菜了就吆喝一聲,衣服被褥破了又吆喝一聲,大家都挺樂意照應他。雖然家徒四壁,但他也就這麼熬著過了。文人麼,總要追求精神層上的,隻要不餓死就成了。
不過沈秀才三十幾歲還沒娶媳婦但不是因為他窮,而是因為他眼光高。
西鳳村的姑娘們都是粗手粗腳的婆娘,所以他一概不會放在眼裡。於是彆人就開他玩笑,沈秀才等了半輩子沒等到田螺姑娘,倒是讓江大統給撿到了。
這一日,我在院子外的泥地上正教大小雙認自己的名字。
江大統家裡沒有紙墨,我隻好拿樹枝在泥地上寫寫畫畫讓大小雙跟著臨摹,“呐,這個就是雙,你們兩個人後麵的名字都這樣的,記住了沒有?”
正說著,眼睛的餘光見有個人影輕飄飄地走了過來。
我抬頭睨了他一眼,見此人又白又瘦,穿了一套淡青色的長袍,顯得空蕩蕩的,格外寬大。
小雙眼尖,看見他便嚷道“沈秀才來了。”
哦,原來這個就是傳說中的沈秀才。我拍拍手站了起來,衝他笑了笑。
他飛了我一眼,趕緊地又扭頭避開了我的目光,輕咳了一聲問小雙道“令尊大人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