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三千世界!
我叫鐘彥,擺鐘的鐘,彥哲的彥,意思……呃,賢智的擺鐘?os□to
我母親是個小學教師,父親是個軍人。上中學以前,我都住在軍區,於是學會了開車開槍做飯洗衣修電視修汽車修水龍頭,抹個水泥補個瓦上樹爬牆也都不在話下。母親常常感歎,她生的不是一個兒子,而是一個十項全能的管家。
好在還有調皮搗蛋愛玩泥巴的弟弟可以安慰她做普通母親的心。
——以上都出自母親的敘述。
母親說,我是個不需要人操心的好孩子,所以爸爸媽媽當然會更關心常常出狀況的弟弟(那小子十歲了走路還會無緣無故地在平地上摔跤)。母親說,想要我疼你可以啊,彩衣娛親在地上打兩個滾我瞧瞧吧?
我翻個白眼,收拾了碗筷去洗碗。
通常這時候,父親什麼都不說,戴了眼鏡看報紙,可我總是能從他的嘴角看到一絲隱約的笑意。
小時候,我隻覺得我的家庭很幸福,氣氛很輕鬆,凡事都可以民主表決。長大後,我感激上蒼,給了我一對如此開明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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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同性戀在這個國家還備受詬病;到如今,第三者仍然是個讓人不齒的代名詞。
但我愛上一個男人,他比我大二十歲,有家有業,有妻有子。
他叫談軒辰,是雲川市刑警隊特彆行動支隊的隊長。
特彆行動支隊,簡稱特支隊,據說是某一位省級領導一時意動讓雲川市刑警隊劃出了一個分支,聽起來名字很酷,但我覺得,這特支隊就像雲川刑事案件的垃圾桶,凡是那些沒有線索的、連環殺人的、情節惡劣或者詭異的、跨省跨市的,多半都要扔到這裡來。特支隊可能在彆人都忙得團團轉的時候個個閒得發黴,也可能在彆人都休假的時候忙得恨不得生出三個腦袋六隻手。原本聽說分到了著名的雲川特支隊,我很有些沮喪,但因為那個男人,一切都不同了。
被扔到特支隊來的案子,自然沒有一件是輕鬆好處理的,多半經過了幾道手後,證據啊線索啊都模糊不清了,有些還是十幾年前的舊案。但不管怎樣困難,隻要還沒有過追訴期,那個男人就會追查到底。從一片迷蒙中抽絲剝繭,在一團亂麻中找出線頭,隻要被他抓住哪怕最微小的漏洞,立刻就會迎來淩厲的攻擊,直到最後的真相被挖掘出來為止。
因為他,特支隊的破案率達到了83——這個數字聽著不高,可是考慮到那些案件的情況,其實是非常驚人的。
出於崇拜,我常常跟在他身邊圍著他打轉,因而比彆人知道更多的情況。
我知道他每月都把自己的薪水分成好幾份,分彆寄給以前犧牲同事的有孩子但還沒有再婚的家屬;我知道他為了破案常常幾天幾夜沒有安穩睡一覺,用煎熬自己生命的方法來換取最後的真相大白;我知道他經常遇到黑社會的襲擊報複,身上總是傷痕累累;我知道他總把國家社會放在私人感情之前,一旦有了犯罪行為再親近的人他也不會姑息;我知道他愛吃辣也喜歡甜,隻是年已不惑而從來都不好意思買甜品,隻能忍耐著,偶爾才解一解饞;我知道他因為懶得挑選衣服而買了好幾套一模一樣的放在衣櫃裡,每日一換,弄得大家都以為隊長總穿臟衣服;我還知道他喝咖啡的時候要加很多糖不喜歡係領帶係腕扣……
我知道他有一個妻子在清江做生意,每年兩人隻見幾次麵。
我很生氣,這麼好的一個男人,為什麼他的妻子不珍惜?成功的男人背後,不都應該有一個成功的女人嗎?
他是個不會收拾自己的人,忙起來連吃飯都顧不上,更不用說收拾房間了。但他家倒是不亂,因為房子裡隻有最簡單最常用的幾件家具床、衣櫃、桌子、椅子、沙發、電視,廚房裡隻有泡麵要用的幾件餐具是乾淨的,其他都蒙了厚厚的一層灰,可見主人平時對他們忽略的是多麼徹底。
那不是家,僅僅隻是一個睡覺的地方,比飯店還飯店。
一個人,怎麼能把自己忽視到這種地步呢?
於是我時不時地到他家去,幫他收拾收拾屋子,偶爾帶些飯菜,偶爾帶盆仙人掌或者其他可以裝飾房間的小東西。
然後,那棟公寓空蕩蕩的房子漸漸被填滿了,有了人氣和家的氣息,而我墜在腰上的鑰匙鏈中也多了一枚銀色的長鑰匙。
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陷進去了。
他是我的上司,有美麗能乾的妻子,有兩個將要成年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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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母永遠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我,在我自己還沒有察覺自己感情的時候,他們發覺了,並且試圖阻止扭轉。在從不以權謀私的父親動用關係想要把我插入軍隊的時候,我死活不願意,然後什麼都想明白了。
母親滿目悲傷,父親渾身怒氣,一言不發。
我跪在地上,不願離開。我想守在那個人身邊……我不會傷害他的妻和子,不會告訴他一個字……隻要在他身邊就好了……
……
於是我還回了鑰匙,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每天為了工作忙得昏天黑地,沒有案子也要創造條件讓自己忙起來。
然而突然有一天,我聽說,他離婚了。
離婚?
那個人……沒有了家?
我連鞋都忘了換,穿著拖鞋就往他家跑,路上丟了一隻,跑到的時候狼狽無比。當我大汗淋漓氣喘籲籲地思忖著自己這算怎麼回事時,卻見他正站在路燈下,靠著水泥杆子吸煙。
他聽見響動,側頭對我微微一笑,沒有驚奇沒有悲傷,隻淡淡地說“來了?”
……
一夜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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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天,他們離婚的細節問題就已經全部處理好了,包括財產啊撫養權撫養費啊之類的問題。長子談澤判給了他,次子談旭判給了母親。我見過他們一家的照片,談澤長相卻很普通,很有幾分孩子氣,但氣質疏朗澄明,站在俊美非常的談旭身邊,竟一點兒也不遜色。
這樣的孩子,大概會很好相處吧?
但當我見到他本人的時候,卻覺得眼前的少年跟照片上的人迥然不同。
那般的清冷淡漠,平凡的五官,因那一雙眼睛,而整個都耀眼起來了。
這個少年,縱然站在千萬人中,你也能一眼就發現他;但無論你怎樣靠近,依然在他的視野之外,於是縱然有再多的喜歡向往,也不敢親近。
他從不掩飾自己的感情,厭惡疏離探究,都清清楚楚地擺在臉上,不喜歡便決意不肯接受,卻也不是無理取鬨的性子。
沒過幾天,他的態度就緩和了很多。我不知道是自己終於稍稍打動了一點他,還是他之前憤怒賭氣的對象其實並不是針對我?無論前一種還是後一種,似乎都不符合這個少年的性格。
他不喜歡說話,沒有必要的話可以一整天都一言不發;飯也吃得極少,每日剩了大半,也不見他吃什麼零食,卻也一直沒有變瘦過;他極懶散,整日待在家裡看電視,但他其實對電視並不感興趣,僅僅隻是為了讓自己不至於太無聊而已。
很多時候,我能看到他坐在那裡,清晰地用肉眼確定他強烈的存在感,但又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他並沒有真正參與到這個世界上一樣。
為了安置照顧談澤,我搬到了那間小小的公寓,除了工作外大半的心思都放在每日的飯食和談澤的情況上來,一時間連軒辰都疏忽了。一次結束了案子,大夥兒攛掇著去酒吧慶祝,兩人都喝了不少酒。勉強回家後,已然醉的腳下踉蹌不穩了。彼此支撐著,感覺著對方的心跳和漸漸上升的體溫,一時情動,便是雲翻雨覆。
早晨醒來時醉意尚有幾分,頭痛欲裂,神誌恍惚,猛然想起昨晚做的事,立時驚醒,嚇了一身冷汗。
昨晚……似乎……小澤就在隔壁?
我抱頭哀嚎,恨不得立刻死去便好了。軒辰拍拍我的頭,說“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tot~~
磨蹭到不能再磨蹭的時候爬起床來洗漱,聽到小澤的房間裡傳來敲擊電腦鍵盤的聲音,乒乒乓乓收拾了完離開,十分窘迫地去告彆,結果他隻看了我一眼,點點頭後繼續關注他的電腦。
我總覺得那目光洞若觀火明察秋毫萬事了然於心,但他畢竟什麼都沒說,我也覺得好受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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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辰的妻子,小澤的母親——我曾經無數次想象她是什麼模樣,她有著怎樣高華的氣質,她是如何的聰明智慧、殺伐決斷,但當我親眼看見她時,卻覺得我腦海中預想的任何模樣都不能套在她身上。
客觀的說,這並不是誇讚。
開始瘋狂癲狂如廢棄古宅中徘徊不離的女鬼,後來麼,氣質確實高雅尊貴,但卻明顯偏心地過分了。
我很生氣,也為小澤難過。
我知道這其中也有我的原因,但那是一個母親,怎能這樣遷怒無視為她千裡迢迢趕來的親生兒子?
更讓我心疼的是,小澤那種毫不在意地態度,是不是早已經習以為常了?(其實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已……)
這樣的孩子,邵然竟然說他與之前的連環凶殺案有重大聯係?那些人死的時候小澤還在清江!
我應該立刻給他一拳叫他閉嘴,但軒辰按住了我的手,他說,小澤的身形的確和之前監視器中見到的那個神秘少年非常相像。
我憤怒依舊,心卻慌了起來。我聽過他們敘述那神秘少年的穿著打扮,同樣的衣服帽子,小澤的櫃子裡的確有一套,還是他來雲川以後新買的。
邵然跟我們談起一個荒謬的世界,神鬼、妖魔、瑁山、被黑霧籠罩的警局、撕裂的天空意象、他對小澤的懷疑……
我心中叫囂著胡扯胡扯,卻無端端地想起了小澤總是冰涼入骨的手;藏藍色的右眼;他的胸膛總是平靜的,看不出會因呼吸而起伏;凡是他用過的器具、做過的沙發椅子,無一不是泛著寒氣,沒有一樣帶著人類的體溫;他有時候會凝神看著空蕩蕩的地方露出微笑,似乎還在跟人交談的模樣……是了,在清江,他一眼就認出了傀儡蠱,輕易解除了田薇身上的詛咒,而且在告彆離開的時候,他看的分明不是抱在一起的田薇母子,而是他們的身邊,空無一人的身側……
我顫抖了一下,背後涼颼颼的,恍惚間感到巨大的危機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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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裡糊塗地,我和軒辰被邵然忽悠著,易容改裝潛到了博物館附近。
沒多長時間,就見一群奇奇怪怪的人抬著一個一人高的箱子走了出來,一輛貨櫃車和十幾輛小轎車等在外麵,陸續接了人離開。
小澤在那群人中,跟一個有著長長的白眉毛的老和尚有說有笑,他們走在一起,讓人覺得,那是跟他們完全不同的、另一類人!
而且……我覺得……小澤似乎往這邊看了一眼?
跟他有同樣動作的,除了那個老和尚,還有一個穿著極其寒酸的中年男人,上次見過的邵然的表弟邵冥就跟在那男人身邊,笑嘻嘻很是開心的模樣。
十幾人中,隻有他們幾個還笑得出來。
一行人乘車離開後,我們也立刻開車跟上。若論跟蹤與反跟蹤,我們才是內行,沒有被一群“老百姓”看穿的道理。但一路上,我總覺得有犀利的目光盯著我們,手痙攣似的發抖。軒辰暗暗握住了我的手,我轉頭看他,他一直盯著前方,嘴角的線條剛硬冷酷。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啊!為什麼總是不能展示出一丁點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