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
何麗真盯著手裡的備課筆記,半天一個字都沒看進去。那字在眼前都是飄起來的,翻轉倒覆,飄飄忽忽。她的全部心神都在身後胡飛和劉穎的談話上。
談話已經進行了半個多小時,對於胡飛來說倒還好,但是對於劉穎這個平時不太愛多講話的人來說,卻是不容易。
“到現在還聯係不上?”劉穎問。
“嗯。”胡飛麵色嚴肅,手裡的茶杯敲在桌麵上,“之前他還接電話,現在連電話也不接了。”
劉穎奇怪地說“你帶他也有幾年了吧,他家裡人從來沒有來過?”
“曾經來過一次,兩年前了快,他父親來的。”胡飛說,“那時候也沒什麼要緊事,就提了提他的學習情況,後來就再也沒來過。”
劉穎說“蔣主任那邊,說怎麼處理。”
胡飛停頓了一下,說“這次恐怕真的要開除了。”
何麗真不自覺地握緊筆。
“不能再做做工作?”劉穎說,“畢竟也是學生,他已經這樣了,學校再開除他,那他上社會上還有好了?”
胡飛手指頭使勁地戳桌子,“不是我不做工作啊,你看看他現在的態度,這誰能做工作?他原本雖然不服管,但好歹願意聽學校的話,現在倒好。劉老師你不知道我最後見他那天,那家夥混的啊,我都不能提他是我學生,我臉都臊得慌。”
彭倩一直在逛網站,聽到這,也轉過頭跟胡飛說“胡老師,就算真要開除他,怎麼也得通知一下家長吧。”
胡飛眉頭緊蹙,好像在思索什麼。
何麗真都不知道自己手心出了汗。
“翻一下檔案吧。”彭倩忽然說,“可能能找到家裡聯係方式,而且他今年20歲了,照他在外麵這個野法,估計身份證什麼的早就辦了,查查應該能查到。”
“行!”胡飛說,“就這麼辦,我最後再給他一次機會,他要是再不把握,那我也沒辦法了。”
胡飛說著,準備出去,何麗真反射性地站起來,跟了過去。
“胡老師!”
何麗真在走廊裡把胡飛攔住了,胡飛說“怎麼了?”
“那個……”何麗真猶豫著說,“萬昆,萬昆是不是一定會被開除啊。”
胡飛看著何麗真,最後歎了口氣說“開除不開除不是我們說的算的,學校已經就他們倆的問題開過很多次會了,機會也給過好多次,結果呢,你看看他現在,一點悔改的意願都沒有,我看他家裡對他也基本放棄了,父母都不露麵,我們瞎上什麼心,這種學生早就該走了,在學校也是害群之馬。”
何麗真覺得自己有好多話想說,可是麵對氣憤的胡飛,她怎麼都說不出口,在胡飛轉身要走的時候,她叫住他。
“胡老師,是不是叫他家長來,就還能再商量一下。”
胡飛頓住腳步,轉頭看她。
“他家長要是願意來,哪至於到現在這個地步。”說完,人就離開了。
何麗真回到辦公室,掏出手機。
在學校第一天開會討論開除萬昆和吳嶽明的時候,何麗真終究沒有忍住,給萬昆打了電話,想再勸勸他,可那時他的電話就接不通了,往後她又試過幾次,依舊無法打通。
就在這時,手機震了一下,何麗真低頭,是李常嘉的短信,約她晚上一起吃飯,感謝她之前幫忙打理教室。
何麗真現在沒有心思吃飯,剛要拒絕,李常嘉又發來一條。
我們學校也正在考慮開除了一個學生。
何麗真一頓,回複他。
為什麼。
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晚上出來吃飯我跟你講。
何麗真猶豫了一下,最後回複了一個字——好。
放下手機,何麗真不知自己哪來的勇氣,轉頭跟劉穎說“劉老師,我今天下午有事,正好也沒有課了,我想請半天假,等蔣主任回來你幫我跟他說一聲。”
劉穎有點驚異,何麗真工作很認真,來得最早,走得最晚,還很少見她大白天的請假。
“行,等老蔣回來我跟他說,你要去哪啊?”
何麗真收拾包,匆匆地說“家裡有些事情,我先走了。”
何麗真一路小跑到校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從錢包裡翻出一張有點舊,卻折得平平整整的紙給司機看。
司機瞪著眼睛,“這麼遠?”
“去麼。”
難得的大活,司機連忙點頭,“去去。”
瘋了,當何麗真頂著風沙,站在鄔望鄉的土路口的時候,心想,她可能真的瘋了。
她走過玉米地,來到萬昆家門口,發現萬昆家的院子鎖著。她扒著門往裡麵看,屋門緊閉,院子裡安安靜靜,連籠子裡的雞都懶得動彈。何麗真拍拍鐵門,向院子喊話“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