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都要臉麵,就算是再低層的也一樣,陳路被他那一眼看的渾身是火。
“你瞪什麼啊?”西裝男個頭不矮,可惜白斬雞的身段,嚇人不行,損人有一套,“你有瞪人的功夫趕緊賠錢行不行。”
那倆人現在跟著湊熱鬨了,“賠賠賠!趕緊賠錢!”
陳路本來就不太會說話,現在一個人對著三張嘴,更是被堵得嚴嚴實實的,他聲音大了起來,“誰賠錢!你讓誰賠錢!?你們刮的讓我們賠?”
走廊儘頭的護士終於忍不了了,衝這邊喊了聲“醫院呢,小點聲行不行!”
靜了三秒。
忽然一聲笑,何麗真看向後麵,那個站得有點遠的胖子手插著兜,輕飄飄地來了一句“真是沒見過錢啊……”
胖子聲音都偏細,這個也不例外,何麗真聽見他說話,感覺有點油膩膩的,他慢慢走過來,說“等一會警察來了,你們自己商量好,我車的型號保險都跟你們透露過了,想賴是不可能的。”
說完,他衝那個西裝男示意了一下,“我先出去透透氣,這太憋了,你在這看著。”
何麗真覺得自己聽了個一知半解,到後來,追著問陳路,才問出事情經過。
這幾個就是之前一直找萬昆和陳路麻煩的那夥人,已經來過好幾次了,可奈何陳路和萬昆兩人太凶,一直僵持著,到後來已經完全不是為了搶活,而是專門想出口氣。
今天傍晚時候,他們又來找茬,本來是沒什麼事的,但是他們動手期間,多了個外人——就是吳威。
原來吳威就住在輝運一期裡,兩個月前才搬的家,這幾天他生病請假在家,今天是因為嘴饞,想吃點零食,出去買的時候就碰見了萬昆一夥人。
碰見了倒還好,繞開就行了,可吳威直腸子,他認識萬昆,他看見萬昆纏著一條胳膊還打架,就想報警,兩邊都不想叫來警察,那夥人也是打紅了眼,掄著棍子就照吳威過去了,萬昆是為了拉開吳威,才挨了一下。
混亂之中,誰也沒注意刮碰到旁邊的一輛高級跑車上。結果車主回來了,就鬨出現在這個事。
“如果不能認定的話,那一起賠麼。”何麗真問陳路。
陳路臉色難看,“你知道他那車要賠多少錢麼?”
“多少?是很好的車麼?”
“沒記住叫啥,威什麼。”
“威?”何麗真對車不了解,想來想去,“榮威?”
“記不住了……”
何麗真和陳路說話,旁邊的西裝男貌似聽到了,噗嗤一聲樂出來,好笑地說“榮威?還捷達呢,那是威龍。”
陳路也不懂威龍是什麼車,但他聽著西裝男那瞧不起人的語氣就惱火,可又不能拿人家怎麼樣。何麗真也聽出來了,稍稍有點窘迫,問他說“那,刮得嚴重麼。”
“嚴重麼?你問他們嚴重麼,那不是刮,那是榔頭砸出來的!”他一邊說,一邊拿手比劃,“這麼大一個坑!你說嚴重不嚴重。我告訴你們,這車中國修不了,得送回法國修理,你們做好心理準備吧!”
警察來了,也傻了。
這車電視上都沒見過,誰想到這麼個縣級市,居然有人在開。本來刮車不算什麼大事,但是跟這個價位聯係到一起,不大也變大了。
對方所有材料齊全,連法國的貨物進口證明書都有,八點多警察到,九點律師就來了,幾個工人哪見過這種陣仗,兩個人蹲在醫院牆根處,任誰叫都不出聲。
陳路倒還站著,可臉色也很難看。
何麗真想跟對方律師談一談時,後麵吳威的聲音傳來。
“老……老師。”
何麗真轉頭,“怎麼了?”
“萬昆醒了。”
陳路跟何麗真說“你先去看看他,我在這等著。”
“那你——”
“去吧。”
何麗真也很想見萬昆,回到病房,萬昆半睜著眼睛,一直看著門口,見到何麗真的身影,他咧嘴笑了笑,麵容依舊是掩不住地疲憊。
“來了?”
何麗真走過去,陪在萬昆身邊。她摸了摸他的下巴,都有胡渣了。
何麗真把頭靠過去,抵著萬昆的額頭,萬昆微微蹭動,氣息在兩人之間輕輕地流轉,有消毒酒精的氣味,也有血的腥鏽味,但更多的,還是屬於他們兩人自己的,交融的味道。
萬昆高硬的鼻梁蹭著何麗真,低聲說“你怎麼穿這麼少……不是感冒了麼。”
“沒事的……”何麗真也是才反應過來,自己就穿著一件單衣,醫院不算冷,但一件衣服也絕不暖和,萬昆伸出左手,拉住她的手。
“……涼的。”他剛醒來,聲音沙啞,反應也慢。
何麗真看著他,覺得兩人都是一般的狼狽。
外麵還有分毫不讓的工人、咄咄逼人的律師、看熱鬨的警察。
何麗真輕輕地摸著萬昆的臉,或許因為傷病,他的目光有些微微的迷亂,可看著她時,她又覺得他什麼都懂。
那種目光就好像在說,沒事,沒事的,一切我來撐。
何麗真親了親他的眼睛,萬昆忍住,沒有閉上眼。何麗真親著親著,就笑了出來。
不是那麼苦的苦笑。
“你說……”何麗真語氣輕鬆,看著萬昆,小聲說,“咱們倆怎麼這麼慘啊……”
萬昆低啞地說“……後悔麼。”
何麗真沒有回答,她低頭,看著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半晌,慢慢說“萬昆,我覺得,我們倆在一起……”
她停下,萬昆按捺住心口的難受,語氣不變地說“說吧,你說什麼我都認了……”
何麗真的目光落在萬昆一雙粗糙的手掌上,停了很久,才輕輕地說“……還是快樂更多。”
她抬起頭,看進萬昆黑亮的眼睛裡,“你覺得呢。”
萬昆沒有回答,他慢慢起身,用沒斷的那隻手,把何麗真抱在懷裡。
何麗真想起,他沒讓。
他總不能讓一個女人,看見他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