梶原千春略微思索,便道:“即便石原先生的身份並未暴露,但落在行動科的手裡,關押之地想必是戒備森嚴,武裝也營救之法不可取。我們隻能另辟蹊徑了。”
鬆井直輝說:“動用內線倒是可以考慮,隻是風險太大,事機不密,不僅對石原熏的事情於事無補,還有可能把自己搭進去。”
梶原千春同樣臉上愁雲慘淡,道:“確實存在風險。隻是現在,咱們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石原熏站起身來,背著手在屋子裡來回踱步,梶原千春看著他的背影,感覺他一夜之間蒼老了很多。
石原熏的被捕,對於特高課和鬆井直輝而言,都是一種致命的打擊。
無論石原熏最後的結果如何,這將是特高課曆史上非常不光彩的一筆。
所以說,鬆井直輝對待石原熏的問題已經不在於采取何種措施,而是在於速度。
處置的越快,損失和影響就會越小。
“老師?”梶原千春也站了起來,她同樣心中焦慮的很。
鬆井直輝又走了兩步,這才站定,緩緩轉身:“倒是有個人選可以考慮,不過……”
“老師,此事您不必讓我知曉。”
梶原千春很清楚,老師手裡的那些牌都是高級彆的,除了總部的檔案室和老師本人,怕是沒有人會知道他們的存在。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鬆井直輝擺手,“你是我的學生,我對你是十分信任的。隻是這個人的身份非常特殊,不太容易掌控。若是想動用他,還得加一味猛藥。”
梶原千春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道:“老師,需要我做什麼?”
鬆井直輝看向自己的女弟子,卻是欲言又止。
“老師,為了帝國,為了天皇陛下,我可以犧牲一切!”
她鄭重說道,在加入特高課那天起,她就不再屬於自己,可以隨時為了大日本帝國獻出自己的一切,包括貞操和生命。
鬆井直輝凝視著梶原千春堅定的雙眸,喉結微微滾動。
“現在我需要你去接觸這個人。”他最終開口時,聲音像淬了火的鋼鐵般冷硬,“今天晚上他將出現在酒會上。”
梶原千春的睫毛在燈光中顫動了一下,隨即挺直脊背行了個標準的鞠躬禮。
“哈依!”她的應答聲清脆得像是打碎了一盞冰瓷。
鬆井忽然按住她單薄的肩膀,聞到她發間若隱若現的山茶花頭油香氣。
這個他親手從京都女高選拔出來的得意門生,此刻正用仰望神龕般的眼神注視著他。
“記住,”他的拇指在她鎖骨位置重重按出淤青,“你不一定非得勉強自己。我尊重你的選擇。”
梶原千春將那人的資料記在腦海裡,便告辭離開了。
浴室裡,水霧氤氳。
千夏將身體浸入溫熱的水中,指尖劃過鎖骨上那道淤青。
白色的泡沫在肌膚上碎裂,如同她正在碾碎的道德感。
鏡中的女人睫毛低垂,口紅卻豔得像未乾的血。
“為了帝國...”她默念著,香皂滑入大腿內側時突然想起老師當年的嗤笑。
“你們這些人偶,連羞恥心都是武器。”
水流突然變燙,她瑟縮了一下。
猛地關掉龍頭,未擦乾的水珠順著脊背滾落,像無數冰冷的眼睛。
暮色垂落,秦淮河畔的霓虹便活了過來。
舞廳的玻璃轉門旋出陣陣香風,爵士樂聲從銅喇叭裡噴湧而出,混著白蘭地的醇烈、胭脂的甜膩,在綴滿水晶吊燈的大廳裡橫衝直撞。
舞女們裹著高開叉的軟緞旗袍,後頸的珍珠項鏈隨著探戈節奏輕顫,像一串未落的淚。
留聲機裡周璿的嗓子掐得出水,“夜上海”的調子一起,西裝革履的先生們便紛紛滑入舞池,皮鞋底在打蠟地板上蹭出圓潤的弧。
二樓包廂突然爆出玻璃碎裂聲,半醉的中年男人摔了香檳杯,鑲金手杖正指台下某個戴圓帽的青年喝罵出聲。
樂隊照舊吹著薩克斯,穿白製服的侍應生蝴蝶般穿梭其間。
梶原千春走進仙樂門時,舞廳的喧囂似乎滯了一瞬。
她身材不高,卻玲瓏有致,一襲墨綠絲絨旗袍裹著纖細的腰肢,裙擺開衩處隱約透出瓷白的肌膚。
一頭彎曲到恰到好處的秀發,鬢邊彆著一枚珍珠發卡,襯得她氣質清冷又矜貴。
幾個常客的目光立刻黏了上來——她走路時腰肢輕擺,像一隻慵懶的貓,卻偏偏帶著不容褻瀆的疏離。
樂隊的小號手吹錯了半個音,吧台邊的洋人紳士放下酒杯,眼睛直勾勾地看了過來。
她徑直走向角落的卡座,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麵上,清脆的聲響淹沒在爵士樂裡。
幾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倚在吧台邊,紅唇咬著細長的煙嘴,眼神卻冷冷地刺向角落裡的梶原千春。
“瞧她那副清高樣兒,”穿猩紅旗袍的嗤笑一聲,指尖彈了彈煙灰,“裝什麼千金小姐,還不是來這兒釣男人的?”
同伴斜睨著那邊,酸溜溜地接話:“模樣確實不錯,一股清冷的氣質……不過,誰知道背地裡是什麼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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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就是……”
她們故意笑得很大聲,笑聲裡摻著掩不住的妒恨。
梶原千春在卡座落座,指尖輕輕摩挲著高腳杯的杯沿。
水晶吊燈的光影在她眸中流轉,卻映不出一絲溫度。
她唇角噙著淺笑,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舞池——
那個穿軍裝的軍官正摟著歌女調情,遠處幾個舞女仍在窺視,竊竊私語如蚊蠅嗡鳴。
她垂眸啜飲香檳,甜膩的酒液滑過喉嚨,心裡卻冷靜地計算著時間。
再過三分鐘,目標就會出現在樓梯口。
“這位小姐,肯賞光跳支舞麼?”
男人踩著略顯拖遝的步子走近,白色西裝在霓虹下泛著微青。
梶原千春抬眼,將他整個人收入眼底——
三十五六歲,摸樣還算周正,梳著油光水滑的背頭。
隻不過眼角細紋裡藏著風月場的老練。
這種人,梶原千春見的不少,他們頻繁出現在舞廳裡,談笑時總愛用鍍金煙盒敲打吧台。
每晚他們都在舞池邊逡巡,專挑新來的女人下手,遞煙時小指上的翡翠戒指會故意蹭過對方手背。
老顧客們見怪不怪,隻當是舞廳裡又一株招搖的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