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今日朱熹講學時,指責天子未能按製服喪,那時趙擴心中其實就已經有些不滿了。不過次日朝會,趙擴仍舊麵諭百官,代太上皇行孝宗帝三年喪,且不許以日易月,文武大臣視事一律改服孝衫。
本以為這樣可以彰顯當今官家並非不通情達理,而是襟懷坦白。
然而今日侍講結束時,朱熹遞交了奏本,奏疏上赫然寫著:“官家即位未能旬月,便罷退宰執要臣,移易台諫,皆出自官家獨斷,當朝左右或竊其柄。臣恐主威下移,求治反亂……”
好巧不巧,當時韓侂胄就在趙擴身旁,瞥了一眼,他當即表示,朱熹此舉乃是頂撞官家。
先前說趙擴不守孝道,如今又說趙擴為君不仁,剛剛即位就罷免朝臣,還能指誰?
肯定指的是留正啊。
這番結合起來一想,韓侂胄怎能不推波助瀾?要知道朱熹講學的第一日,當著百官文武的麵就訓斥過韓侂胄,隻因為他當時晚彆人一步站了起來。
那一日,朱熹初見官家時,恭敬地向趙擴行禮,舉止莊重有度,縱使看上去鬢發蒼白,言談間卻不卑不亢,儘顯不凡風采。
這些年在民間朱熹的名聲已然越來越大,說是如雷貫耳毫不為過,可即便是這樣的人物在麵對自己時,竟也如此畢恭畢敬,故而趙擴龍心大悅,所以他欣慰地道:“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見,果然不同凡響。”
朱熹躬身謝禮後,趙擴又表示對方不遠千裡從建安到京城,一路勞頓,可先修養幾日,再做講學。對此,朱熹則是婉言婉拒,稱自己空食俸祿,寢食難安,如今得官家蒙恩,入宮講學,他隻願儘快開廷講說。
趙擴當即允下,並且安排禮部將講學之地設在了大慶殿。
天子講學按宋朝禮製,除了官家外,丞相、執政官、六部尚書、禦史中承等朝中大臣也要旁聽,其中自然有趙汝愚、留正、陳騤、餘端禮等宰執大臣,就連韓侂胄也來了。
大慶殿內,禮部已按品階布好座位,講學開始前,朱熹便是早早地來到了此處。
可朱熹來了之後四下掃視一番,落座的人參差不齊,雖然也有不少人提前來到,但是麵對空空如也的天子位,他們也不敢妄然入座。
可總有些不知禮數的,此時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絲毫不在乎禮數。
朱熹沒有絲毫留情地斥責了這些人的無知,指責他們不懂國禮,不配為官。
大慶殿內頓時一片靜寂,已經落座的官員聞聲像個犯錯的學子似的慌忙地站起身來。
而在這群人中,還有一位遲遲未起,那便是韓侂胄。他進殿就坐下了,他本是武將,不拘小節,更何況如今官家最看中他,所以一個講學老兒的話,他並未放在心上。
可誰知朱熹竟然來到他身前,指著韓侂胄的鼻子問道:“此人何許人也?為何還端坐不起?”或許是官家也在,導致朱熹這話竟顯得不怒自威。
於是韓侂胄也收斂了幾分:“下官樞密院都承旨,韓侂胄。”
這名字朱熹其實已經在趙汝愚以及眾多理學派文官口中聽過不下百十遍了,如今此人正是最受官家寵幸的權臣。儘管眼前這個韓侂胄相貌堂堂,與想象中的滿臉粗鄙全然不同,但還是一下子勾起了朱熹的厭惡,他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嘴上卻不留情麵道:“原來是韓合門!汝乃韓門後代,既是皇親國戚,豈能不知國禮?百官尚需側立聽講,官家身邊的侍從也得站著,可你竟如此安穩地落座,莫非是目無綱紀?目無天子?”
韓侂胄本未覺得自己方才落座是多大的過錯,此時被朱熹劈頭蓋臉地罵過,他愣著不知所措,隻覺胸口熱血一湧,腦袋差點爆裂開來。自他成為匡扶新君上位的重要人物後,還從未有人敢如此與他講話,更彆提今日這般當眾嗬斥了。可儘管此時他胸中有一團怒火,他還是安耐住,沒有發作,畢竟當下的他可不是一個小合門了。今時不同往日,多少人盼著他說錯話、做錯事,朱熹這番話明顯針對韓侂胄,或者說是想要殺雞儆猴,聽得所有的臣子都啞口無言,就連趙擴也一時不知如何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