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也是,俺男人三年前戰死了,如今兒子才娶了媳婦兒,俺若是不去,家裡的香火就要斷了……”
“夠了,哭什麼哭。”
衙役見幾人哭哭啼啼地樣子,不耐煩地大吼出聲。
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
李淩峰初看《石壕吏》時,隻覺得杜甫是為了諷刺封建社會的殘暴和兵役製度的黑暗誇張了許多,如今身處其中,才知道自己隻是“井底之蛙”。
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四周百姓的歎息聲和婦人的嗚咽聲仿佛尖針一般,紮得李淩峰的心又酸又澀,他看著眼前的蒼夷之景,隻恨自己的無能和渺小。
衙役押著眾人離開,天蒙蒙亮,說話的聲音漸漸消失,卻還能隱隱約約的能聽到低微斷續的哭泣聲。
衙役將此行抓到的兵丁全部帶往縣衙,李淩峰二人跟在人群中,時常被衙役推推搡搡,訓斥之聲更是不絕於耳。
一行人跌跌撞撞的被趕至縣衙。
為首的衙役一揮手,其他衙役就帶著村民農婦先下去安置了,待明日後,他們便要全部啟程前往充軍。
“你們倆跟我來。”
衙役轉頭看向李淩峰二人,把人帶入堂內,打算給二人查驗身份,轉身時卻突然想起李淩峰二人之前的‘囂張’行為,心思一動,就打算好好殺一殺兩人的威風。
他對縣衙內其他的衙役招了招手,就想把二人帶過去,先賞一頓“殺威棒”再說。
“你們倆個,帶他們下去好好‘招待招待’。”
差役聞言,當即上前來,就要準備動手。
“哢擦”
隻聽一聲清脆的聲音,刈眼也不眨地捏斷了一名衙役伸過來的手,衙役當即慘叫一聲,捂著手腕呲牙咧嘴,痛的直不起身。
李淩峰看著這群囂張跋扈有恃無恐的衙役,眯著眼睛,一字一頓道,“誰給你的狗膽,也敢對吾動手?”
他可是有功名在身舉人,還是頭名的解元。
隻要是舉人,名次最差也能獲得一個“同進士出身”,被外放實補正七品官職不說,經人舉薦出任更高品級的官缺也不是沒有可能。
秀才出身就可以見縣令不跪,他堂堂一個解元,最差以後也是知縣的同事,保不齊還是他的頂頭上司。
一群狗仗人勢的衙役,也敢有膽打他的板子?
李淩峰冷哼一聲,從懷中掏出自己的文書,沉著臉開口道,“我要見你們的縣令。”
他眼裡蘊含風暴,氣勢驚人,在場的衙役通通被逼退三步之外,不敢再與之對視。
為首的衙役見到李淩峰手中文書上大大的官印,當即大駭,連忙跑去將本縣的縣令請了過來。
此縣的縣令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身材勻稱,一身青色鸂鶒常服,頭戴烏紗帽,慢慢悠悠地從內堂中走了出來。
看見堂中的幾人,他揮了揮手屏退了左右的衙役,已經從稟報的人口中得知7事情的原委。
縣令瞥了一眼李淩峰的文書,對著李淩峰笑著開口道,“小兄弟年紀輕輕便已高中解元,手底下的衙役一時無狀,衝撞了二位,還請見諒。”
伸手不打笑臉人。
李淩峰雖然看得出知縣不過是惺惺作態,卻也不好再不依不饒,他冷哼一聲,“大人真是做的一個‘好官’呐,手底下的人威風大,大人麵子也大。”
李淩峰皮笑肉不笑,縣令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臉上笑意一僵,“此番確實是他們不對,本官回去一定好好訓訓他們……”
任誰也看得出他隻是想做做表麵功夫。
想著今夜的所聞所見,李淩峰難免少年氣盛,反唇相譏道,“草民不過一介書生,大人一縣之縣尊,草民可當不起大人的不對。”
縣令大人感受到李淩峰的嘲諷,臉上的笑再也維持不住,沉下臉來,盯著李淩峰半晌,才幽幽開口道,“解元還年輕,如此氣大本官也理解,隻不過此為縣衙……”
雖然他有些忌憚李淩峰的解元身份,不想為自己日後樹立政敵,但李淩峰畢竟如今還是個舉人,解元再大也是舉人,李淩峰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落他的麵子,實在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了。
李淩峰不欲與他糾纏,想到自己前來的目的,他直視縣令的眼睛,逼問道,“緣何本縣征兵役須寅時‘捉人’?婦孺也不放過,縣令大人未免做得太過。”
縣令聞言一愣,他剛還猜測此子為何身懷文書還與衙役一同前來,原來是因為此事,縣令直直地盯了李淩峰半晌,旋即爆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
笑聲中充滿了輕蔑與嘲諷。
他笑得直不起腰來,笑出了淚花。
半晌笑聲停歇,縣令如同看一個笑話般,對著李淩峰開口道,“我當解元因何前來,原來是‘今尚未入仕,便先憂民之事’了啊。”
李淩峰站在堂中,聽著縣令的嘲諷,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難堪。
他在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在笑自己如螻蟻一般卻妄想蚍蜉撼樹,在笑自己可笑,明知大夏律法如此,卻光憑一身‘憤慨’前來自取其辱。
確實,自己的確可笑。
縣令看著一言不發的李淩峰,收住了臉上的笑意,他湊過去,拍了拍李淩峰的肩膀,在他耳邊說道,“解元熟讀詩書,卻想不明白淺顯的道理。”
“征兵役合法合規,無論手段如何,可有規定不能寅時征兵?不能征婦孺為燒菜采買的雜役?”
“解元誌存高遠,有何見教還是等封官拜相再來於某說吧。”
說完,縣令不再理會李淩峰二人,退半步後大笑著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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