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涼的風，裹挾著新鮮乾草和牛群糞便的濃鬱氣息，撞開了密西西比平原上老米勒木屋的門廊木門。
羅伯特·米勒深吸一口氣，這是他賴以為生、浸潤骨髓的味道，土地的味道，家的味道。然而，在這熟悉的基調裡，似乎混入了一絲微弱的雜音——不再僅僅是記憶中玉米抽穗時的清甜，更夾雜了……鐵鏽的味道？那是從遙遠地平線之外、貫通平原的洲際磁懸浮高速路上，由無數高速飛馳的金屬巨物切割空氣、摩擦軌道所帶來的、一種冰冷而陌生的工業氣息。
他啐了一口唾沫，像往常一樣按下手中的控製器。高科技感應大門無聲滑開，一群黑白花奶牛井然有序地魚貫而出，向著廣袤的草場移動。
智能寵物犬取代了過去咆哮追逐的獵犬位置，是兩隻造型簡潔流暢、閃爍著低調金屬光澤的“智能牧羊工”——日月科技的產品。它們動作精準、不知疲倦，電磁脈衝能精準引導牛群，甚至能驅趕野豬保護幼崽。米勒拍了拍其中一隻光滑的金屬外殼，心情不錯。至於米勒他的老夥計們，那些斑點獵犬，被安置在了溫暖的穀倉角落，提前過上了半退休的愜意生活。
“好日子！”老米勒對著空曠的田野咕噥了一句，臉上刻滿了風吹日曬的溝壑，此刻卻帶著發自內心的滿足。
他覺得自己的選擇無比正確。金毛犬大統領一個他深信能夠讓阿美莉卡）“重新偉大”的救星）兌現了他的承諾！便捷到不可思議的磁懸浮網絡讓他的農產品能一夜之間送達千裡之外的大都會核心市場；聚變能源帶來的廉價電力讓龐大的養雞場和恒溫豬舍運轉成本驟降，上個月那區區一百美金的電費賬單簡直像在做夢；政府的農業補貼更是雪中送炭至少米勒他自己這麼認為）。
一切都那麼完美，那麼順遂。他腳下的這片土地是他自己的王國，這美好的世界，正等著他兒子們繼承並大展拳腳。
家庭關係也出乎意料地“好”了起來。得益於州裡強硬推行的“傳統價值觀”教育法案老米勒深以為然），他那兩個曾經熱衷於鼓搗彩虹旗、總念叨著gbtq“平權”的小子，現在似乎也“清醒”了，開始關心起大豆期貨和農場機械。磁懸浮帶來的快速物流讓訂單不斷，銷路根本不愁。能源便宜、銷路好、家庭和睦……還有什麼比這更美？
然而，今天的空氣中，似乎還有一絲……硫磺味？不是農場的味道，也不是磁懸浮的金屬氣息。是某種更深沉、更不祥的味道，在他多年服役磨練出的敏感嗅覺裡若隱若現。
他眯起渾濁的藍眼睛，望向遠處那座在地圖上公開標注為“響尾蛇後勤樞紐”的軍事基地。那座基地靜臥在山巒的陰影下，以前像是個巨大的養老院，除了偶爾幾輛通勤車，鮮少有大動靜。
但今天，一切都不同了。
如同平靜的蟻穴被猛然捅破，基地厚重的閘門轟然洞開！先開出來的是幾輛外形低矮、棱角分明、覆蓋著奇異啞光塗裝的裝甲偵察車，那塗裝似乎能吸收光線，讓車身在晨光中呈現模糊的質感。
緊隨其後的奇怪主戰坦克，炮塔不再是熟悉的金屬光澤，而是覆蓋著某種晶體裝甲層，在陽光下折射出詭異的冷光。更令人心悸的是一隊隊步兵——他們穿著前所未見的、包裹全身的外骨骼裝甲，關節處流淌著微弱的藍色能量紋路，步伐沉重卻迅捷異常，如同鋼鐵傀儡在行軍。
老米勒的呼吸屏住了。這還沒完！沉重的轟鳴聲中，鋼鐵巨獸走出閘門的陰影！四足行走的巨型戰鬥機器人，高度足有兩層樓高！過去的阿美莉卡）運兵車跟它比起來就像隻玩具泰迪熊！這未知的巨物代號或許叫“碾骨者”？它的主炮口徑大得嚇人，沉重的步足每次踏在地麵，即使隔著幾英裡，米勒也仿佛感到腳下的大地在微微震顫！
空中，巨大的“超級c6銀河堡壘”運輸機群陰影掠過農場上空，引擎的咆哮震耳欲聾。更可怕的是低空編隊——那不是普通直升機，而是形態各異、速度遠超米勒認知的旋翼攻擊飛行器，無聲得如同幽靈，隻有低沉的嗡鳴如同死神的低語。它們如同巨大的鋼鐵馬蜂群，黑壓壓地撲向未知的目的地。
就在米勒目瞪口呆之際，手腕上的全係手環卻是震動，提示有老朋友傳來了消息。這是老米勒的一個老戰友，他們一同在軍隊中服役過，甚至是上過伊拉克戰場）全息手環提示震動了一下，閃爍出隻有他能解讀的簡單編碼。一條來自老戰友的、語焉不詳卻信息量爆炸的加密信息，如同冰水灌頂：
舊大陸風向詭，風暴眼生。曾經的東西方敵國將會聯合演戲，地點選在女武神門前北歐海域）。艦隊已離港“尼米茲”、“福特”戰鬥群動向不明），目標：騎士故土西歐）、波斯毯波斯灣）。高層沉默國防部無簡報）。此地空，填裝異形新列裝的古怪武器庫見底）。新紀元？老狗看不清路標。
米勒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鐵手攥緊了。歐洲局勢詭譎莫測，北約舊歐盟）與大鵝這對死敵居然要在敏感的北歐海域舉行大規模聯合軍演？
國最強大的航母打擊群已經離開本土，奔向火藥桶般的西歐和波斯灣。最詭異的是，這麼大的動靜，國防部居然沒有例行的公開通報？他的老友因為身份特殊，還住在在基地附近的家屬園中，每天都能夠看著那些見所未見、如同科幻故事裡走出來的“異形”武器被一車車運走，去往不知道何處進行部署。
聯合軍演不再是象征性的秀肌肉，眼前基地傾巢而出的，是全新的、充滿壓迫感的未知力量。他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世界不再是那個他認知的世界。他腳下的安身立命之所，窗外那片陽光下金黃的、象征著富足和希望的土地，此刻在那些轟鳴著碾過原野的金屬怪物的陰影下，突然顯得那麼脆弱不堪。
作為一名老兵，他更敏銳地嗅到了風暴欲來的硫磺味。科技帶來了繁榮，帶來了便利的電力和快捷的磁懸浮，帶來了安分的兒子和提前退休的獵犬。
但與此同時，另一股由沉默的軍隊、詭異的裝備和前所未有的地緣聯盟所驅動的、更加可怕的巨輪，正沿著他看不見的軌道，轟隆作響地碾向一個未知的方向。
他的選擇，他的小確幸，他賴以生存的熟悉世界，在這一刻，都像原野上的麥苗，在鋼鐵履帶碾壓而來的陰影下，徒勞而卑微地搖晃著。那是一種混合著老兵直覺的寒意和麵對巨變時個體渺小無力感的冰冷漩渦，正將他緊緊拖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