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長安!
窗下一對龍鳳紅燭靜靜的燃燒著,明亮的光在素白牆上一下一下搖曳。
房間裡靜了片刻,坐在床上的沈娘子似乎幽幽的籲了口氣,輕輕挑起蓋頭。
蓋頭下垂掛的珠穗一陣叮咚脆響,守在外頭的婢女趕忙隔著窗戶問道“娘子,婢子進來幫您梳洗吧。”
蓋頭沉沉落了下來,沈娘子緩慢起身,她像是可以透過蓋頭看到外麵的情形,竟然分毫不差的走到了高幾旁,揭開紫金博山爐,滅了裡頭的餘香,換了一炷進去,才又坐回床榻,清澈的聲音悠然漫過蓋頭“都進來吧。”
兩個婢女推開門魚貫而入,一個端著銅盆,盆裡的水還冒著淡白熱氣,另一個端著雞翅木托盤,裡頭擱著香胰子,帕子之類的物件。
二人看到新娘一動不動的坐在床上,低著頭雙手交疊,很溫順的模樣,便將東西放下,齊聲道“大娘子,可以梳洗了。”
沈娘子卻沒有動靜,仍舊一動不動的靠在床上,就像是睡著了那般。
二人有些慌,趕忙走到沈娘子跟前,伸了伸手,還是沒敢貿然揭了蓋頭,隻是拿手推了一下沈娘子的肩頭。
誰料這一推,沈娘子整個人就攤在了床上,軟的如同一汪水。
精致華美的蓋頭甩的飛了出去,露出那張濃妝豔抹的臉。
兩個婢女嚇得魂飛魄散,根本沒多看那張臉一眼,就爭先恐後的往外奔逃。
誰料剛剛走到門口,兩個人便一陣頭暈眼花,腿一軟,齊齊倒在了地上。
聽到“咚咚”兩聲倒地的聲音,床上的沈娘子一下子便直起了身子,飛快的拆了頭上精致的釵環,打散發髻,重新梳了個簡單方便的發式。
她十分利落的脫了繁複沉重的婚服,露出裡頭的窄身夜行衣。
她洗乾淨臉上的脂粉,露出那張十三四歲清秀的臉龐。
這張臉顯然不屬於開酒肆的沈家娘子。
這張臉赫然正是從前四聖宗的水聖使周無痕。
她環顧了下四圍,推開窗,將淨麵的那盆水潑到了後頭的泥土地裡,隨後關好窗戶,滅了香爐裡的餘香,推開門,身影在窗下一閃,融進了夜色中。
這個時辰,賓客們都在前頭宴飲,府裡的下人們也都在前頭忙碌著,沒有人注意到後宅的動靜。
當然也沒有外人貿然闖進後宅,畢竟這是新娘子進門頭一天,總要留些臉麵的。
王真端著酒盞,在宴席中笑眯眯的敬著酒,走到韓長暮麵前的時候,他著實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都有點僵硬了,端著酒盞的手抖啊抖,抖的酒都灑了出來“少使大人,下官敬您。”
韓長暮麵無表情的“嗯”了一聲,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王真著實是有點怕韓長暮,見他半點沒做刁難的飲了酒,便多一眼都沒敢看他,趕忙笑眯眯的去敬冷臨江的酒。
冷臨江是長安城裡出了名的好脾氣,笑麵虎,心裡再大的氣,臉上都能揣著笑,卻在背後捅一刀。
王真挪到冷臨江的麵前,看到那如沐春風般和煦的笑,說是不怕,但心裡還是不停的打鼓,手也跟著微微的抖“少尹大人,下官敬您。”
冷臨江喝了酒,笑眯眯的望著王真的手,突然從袖中取出個方方正正,巴掌大的錦盒,塞到王真手裡,神秘兮兮的低笑“王大人,聽說那新娘比大人小好多,這藥可是宮裡出來的,好使的很,王大人晚上一試便知。”
王真的臉色刷的一下就變了,他打死也沒想到冷臨江還有這麼齷齪的東西,他乾乾的笑了兩聲,趕緊收好錦盒,端著酒落荒而逃。
韓長暮顯然也聽到了冷臨江的話,目光涼涼的瞥了他一眼。
冷臨江絲毫不覺不好意思,厚著臉皮嘿嘿直笑“久朝,人家這是喜酒,你怎麼喝出了喪酒的感覺啊,多晦氣,來,笑一個,招財進寶。”
這都哪跟哪啊,韓長暮還是被逗樂了,抿出一個笑來。
王真敬了一圈兒酒,一轉頭,正好看到韓長暮唇邊未儘的笑,頓覺驚悚。
王貴拍了拍王真的肩頭,附耳說了一句什麼,王真鎮定了下來,繼續往前走著敬酒招呼,而他則端著酒盞走到韓長暮麵前,恭敬卻又毫不卑微道“韓少使,有禮了。”
韓長暮也不托大,淡淡的應了一聲,與王貴一同落座,抿著唇不語。
不遠處笑聲鼎沸,襯得這二人之間更加冷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