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長安!
有常人不可替代之才,又能人常人不能忍之苦,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長久甘於人下,也難怪主子要將他扔到這麼個破地兒了。
想到這,來人又起了敲打之心,語氣愈發的不善了,又尖又利的刻薄道“彆以為此地天高皇帝遠的,主子看不著,先生便能懈怠了,主子眼明心亮著呢,先生差事辦得好,未必沒有翻身之機。”
話雖是說的冠冕堂皇,但他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他覺得吧,這麼個禍害,還是死了省事,一了百了。
即便薛綬能忍頭上頂著一片青青大草原,聽到這些陰陽怪氣的話,也隻想暴起打人了,他直視對方的雙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深深的抽了一口氣,滿心的怒火噴薄欲出,語氣冷厲如刀“我的事情,不勞你費心。”
“你好自為之。”來人聞言大怒,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天邊微明,山色空蒙,鳥雀落在蒼翠欲滴的樹冠上,高高低低的婉轉鳴叫,聲音清澈悅耳。
晨起山裡霧大,這一片連綿群山被浸潤的潮濕而朦朧,大半的山體都掩蓋在氤氳蒼茫的白霧中,隻堪堪看得出一點點輪廓和遙遠的山尖。
韓長暮隻歇了一個時辰,半睡半醒中聽到門響,他警醒著坐了起來,揉著額角叫了聲進。
王顯忙活了一整夜,臉上難掩倦色,鬢角發髻儘數被霧氣染濕了,發間還沾了幾片綠葉,想是山路格外泥濘難行,他的衣擺上被荊棘勾出了幾個大口子,一雙革靴沾滿了泥。
進門前,他深深的抽了一口氣,走到屋裡行了個禮“大人。”
韓長暮上下巡弋了王顯一眼,目光在他沾滿汙泥的革靴上頓了頓,揭開棉被起身下炕,淡淡道“如何了?”
山裡濕冷的很,潮氣濃重,蓋著棉被的時候倒不覺得,一揭開被子,潮乎乎的氣味揮之不去。
韓長暮嫌棄的皺了皺眉,伸手去拿外裳。
王顯見狀,趕忙疾步上前,搶先一步拿過天青色的外裳,伺候韓長暮穿上,低聲道“卑職沿著少尹大人和程總旗留下的熒粉一路找過去,果然如此處暗哨招供的那般,沿途一共有四處機關陷阱,兩處暗哨,熒粉最後在在一處山壁前頭失去了蹤跡,卑職沒有擅自行動,但是都留了人盯著。”
韓長暮微微點頭,打理好了形容,轉頭問道“山壁,是他們招供的那處山洞?”
王顯點頭稱是“是那處山洞,卑職仔細查驗過了,在山壁上還發現了姚參軍和程總旗留下的標記。”
韓長暮沉凝片刻“除了那處山壁,還有彆的上山的路嗎?”
王顯道“有,卑職都帶人仔細探查過了,但是都沒有發現熒粉,或者其他的標記,卑職以為姚參軍等人並沒有走彆的路上山。”
韓長暮思忖道“吩咐內衛們用朝食,兩炷香後出發。”
天色慢慢的明亮了,山中霧氣漸消,山石草木上都掛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日頭漸漸升起來,暖陽一照,那層霜轉瞬消弭於無形
。
一行人從小院出來,留了三個人在院子裡,佯裝水匪暗哨,剩下的人喬裝改扮了一番。
喬裝改扮後的韓長暮清貴不再,全然換了個人,一臉絡腮胡,臉色發黑,滿臉橫肉,活脫脫一個糙漢子。一身洗的發白的天青色短打上補丁摞補丁,每一塊補丁上都寫著“窮酸”兩個字。
他背上的長弓磨得鋥光瓦亮,腿上綁著箭囊,都是尋常獵戶人家用的東西,沒有半點內衛司的痕跡,而腳上踩著一雙破舊的革靴。
正是一個書上描述的窮困潦倒的獵戶模樣。
而跟在韓長暮身後的十幾名內衛,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隻是過了兩炷香的功夫,個個都變的麵黃肌瘦,神情麻木而滄桑。
一看就是一群沒有吃過飽飯的窮鬼。
這群一眼望去就讓人退避三舍的窮鬼,就這樣大大咧咧的,絲毫沒有掩飾行蹤的,往山上趕去。
衣袖衣擺在枝丫間掠過,掃落幾片碧瑩瑩的嫩葉,一陣輕微的窸窣亂響。
山路格外難行,內衛們一邊走,一邊還不忘獵幾隻兔子背在身後,遇著水匪可以蒙混過關,餓了還可以滿足口腹之欲,一舉兩得。
韓長暮身後也背了一隻兔子,血滴滴答答的落下來,把雪白的皮毛染得斑駁猩紅,血珠子灑了一地,在葉尖晃了晃,滑落下來滲進了泥土裡。
一行人按照此前王顯夜探後的路線,巧妙的避開的幾處機關陷阱,走到了山嶺深處。
剛剛趟過一道山澗,清冽的溪水浸濕了破舊的鞋麵,眾人找了陽光溫暖的地方席地而坐,脫下革靴,把腳伸進陽光裡,曬起潮乎乎的露出腳趾頭的破足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