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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晚愣了下“什麼”
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這年風氣還保守,沒有後來表達情感那麼直接外露。男生對女生說上一句“一起出來做習題”,幾乎已經可以算得上是極直白的示意。
然而秦秋依舊是那副溫文爾雅的表情,神色光明磊落,即使看見時晚往後退去,也沒有半分不自然。
藍白校服散發著乾淨的洗衣粉香味,他的語氣鎮定自若“馬上就要競賽了,我想好好準備一下。”
時晚這才反應過來秦秋說的是年底省裡統一舉辦的理化競賽。
聲名在外,每年一中的學生都會包攬競賽的大部分獎項。學校也很重視,從高一下學期就會組織學習。隻不過她來得遲,沒有趕上統一培訓。
這麼一來倒是自己想得太多,有些不好意思,時晚低頭“抱歉”
好丟臉,怎麼會突然想歪。
並沒有任何不愉快的神情,秦秋唇角微彎,淡淡笑道“那你有空嗎”
和大部分男生低沉粗啞的嗓音不同,他的聲音帶著種管弦樂器的優雅柔和,聽上去猶如微風拂麵,親和力很強。
猶豫了下,時晚開口“有什麼問題還是到班裡一起看吧。”
分班沒多久,即使是同桌,彼此間也還有幾分陌生。她並不願意跟才認識幾天的異性單獨出去。
拒絕得委婉,秦秋笑了笑“也行。”並沒有再堅持。
“那”著急去接時辰,時晚衝他點頭,“我先走了。”
因著先前猜測錯誤,少女有些窘迫,臉頰沁著一層薄薄的紅,眼睫輕顫。眸子裡幾分瀲灩水光。
秦秋眼神暗了下。
視線掠過稚弱纖細的脖頸,他輕聲應道“嗯,再見。”
再次點頭,背好書包,時晚離開學校。
走得匆忙,她並沒有注意到身後一直盯著自己的視線。
站在窗邊,秦秋眯了眯眼。
夕陽漸沉,整個人大半浸在陰影裡,看著少女慢慢走遠,他推了下眼鏡。
“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愛害羞啊。”有些懷念的語氣。
接下來的幾天都在下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幾場雨過後,溫度降低,天氣驟然冷了起來。綿綿細雨敲打著問診室的窗戶,看不清窗外忙碌嘈雜的世界。
謠言散儘,專家組終於進駐醫院。賀尋先前的主治醫生第一時間聯係了他。
“喲,”坐鎮精神衛生科的是個白胡子的老專家,笑眯眯的,一進來就衝賀尋打招呼,“小朋友長得可真俊。”
早就過了被人叫小朋友的年紀,被這麼一叫,賀尋有幾分不自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尷尬地站在原地。
看出少年的窘迫,老專家依舊是笑眯眯的模樣“來,自己搬個凳子坐。”指了指放在牆角的凳子。
賀尋依言坐下。
沒有摘眼罩,他盯著問診室潔白的地麵。
窗戶半開,耳邊是沙沙雨聲。
“這兩天眼睛情況怎麼樣”一上來,老專家就單刀直入。
賀尋喉頭動了動“老樣子。”
嗓音平靜。
之前主治醫生的話他聽懂了,失明可能是由於情緒激烈波動。然而待心情平複下來,終於找回理智,右眼的情況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該看不見還是看不見。
賀尋曾經自己對著鏡子觀察那隻眼睛,黑沉沉的,一點兒光都鑽不進去。有那麼一會兒他甚至覺得或許右眼從來就沒有過視力,之前尚未失明時的記憶不過是自己偏執的錯覺。
“哦。”老專家倒是極其樂觀,“至少沒有惡化嘛。”
再惡化還能惡化到哪兒去。
賀尋麵無表情地想。
大不了徹底瞎了。
“怎麼自己一個人來”他不開口,老專家便自顧自地發問,“爸爸媽媽都在忙”
“我母親去世了。”賀尋應得很快。
早已接受沈怡自殺的事實,這件事對於他而言不是什麼羞於提及不能觸碰的禁區。
少年回答迅速,卻下意識忽略掉另一個人的存在,老專家眼神凝了下,繼續問道“父親呢”
風大了些,窗戶被吹開,雨絲隨風灑進室內。
賀尋放在膝頭上的手驟然攥緊。
蒼白肌膚上現出幾根青筋。
一陣令人心悸的沉默。
“死了。”
過了許久,賀尋才開口。
氣血上湧,一張嘴就是滿嘴的血腥味,從牙關裡擠出這兩個字,他死死盯著問診室的地麵。一副不肯再說話的模樣。
見多了這種抗拒逃避的姿態,老專家已經見怪不怪“放鬆點兒。”
語氣柔和,賀尋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賀子安放在門口的牛皮紙袋又出現在腦海裡,他攥緊手,手臂上肌肉鼓起,幾乎克製不住想要動手的衝動。
十六七歲的少年已經有成年人的身高,身材瘦削結實,發怒時的模樣令人生畏。任誰見了都要怵上幾分。
老專家卻還是一派悠閒的口吻“都這麼大了,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
果然看見前一秒還緊咬牙關的少年臉色柔和些許。
放在膝頭上的手也慢慢鬆開。
“一定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吧。”將賀尋的變化儘數收於眼底,老專家不動聲色。
乾他們這行最重要的就是要讓病人敞開心扉,像之前那麼抗拒,多半什麼都問不出來。
賀尋沉默。
今天中午依舊在抽屜裡發現了飯盒,這次不是紅豆糕,而是一種外皮炸到近乎透明的酥皮點心,不知道是怎麼做出來的。
已經躲了這麼久,少女卻似乎並沒有半點不高興的模樣,每天開開心心來送吃的。
他配嗎
少年垂眸。
他不配。
連實話都說不出口,麵對關心隻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時間一長他都厭惡自己,終於在這麼多年後變成了曾經最討厭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