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依公主!
當我走進母後宮中時,她正與一位上了年紀的婆婆說話。看這婆婆的衣著打扮,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再加上她神情淡漠,一點也沒有見到母後的那種敬畏之色,更是讓我覺得奇怪。相反,母後倒是十分客氣,這真是讓人費解。
“給母後請安。”我規規矩矩地給母後請安後,才緩緩走到她跟前,一邊還用餘光偷偷打量著那個怪婆婆。
誰料那婆婆寡淡的臉上突然彈出一絲笑意。“王後所言不虛,公主卻是十分機靈。”
我像是被人看穿了心思,一時不知所措。母後看了我一眼,道:“聰明是好,隻是不被聰明誤就更好了。”
我有些聽不懂母後在說什麼,隻是覺得氛圍有些怪異,便也不敢多言。
“公主的封號取得大有深意,老婦可否冒昧問一句,主君緣何為公主命此封號啊?”
母後看了看我,拉起我的手說“公主出生時,主君正在讀《老子》,便取‘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之意,給她定了封號。”
婆婆神情突然嚴肅起來,用手掐了半天,長歎一聲道“果然天意不可違,今天親見公主,才知道王後一直憂心所在。恕老婦直言,公主一生可謂波瀾跌宕,禍福難解,六年後,公主將會麵臨數場劫難。”
“劫難?”母後向來最是端莊,聽到怪婆婆的一番話臉色卻頓時難看起來。
“王後勿憂,這也是公主的命數。人的造化是有一定的,這世間的事本就難一帆風順,所幸公主命有貴人助,定能逢凶化吉。”
“那宣羅夫人,可有什麼化解之術?”母後焦急地問道。話一出口,她也覺得自己有點失態,趕忙安慰我道“伏依,母後隻是請宣夫人點解一番,並無大事,你千萬不要多心。”
我懵懂地點了點,突然想起這宣羅夫人的來頭。曾聽我的奶媽春汐提過她,據說她本是先王時代右丞相長女,博學強識,才華過人。待嫁之年忽然生了重病,藥石罔效。誰曾想,就在她快咽氣的時候,家裡突然來了一個神巫,說是要把她收為徒弟,方可救她性命。事已至此,右相就算再不願意,也不願舍棄一個可以挽救女兒生命的機會,就按神巫之意在靈壇前起了誓。後來這神巫果然救了宣羅一命,右相夫人卻後悔了,好好的世家女兒,卻成了神巫的徒弟,於是便想以錢財疏通神巫,誰知道卻突然得了啞疾,怎麼都說不話來。直到病愈後的宣羅鄭重地拜了神巫為師,右相夫人才能重新說話。事已至此,右相夫婦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好歹女兒還能活著,也算是個安慰了。而宣羅也誓不再嫁,並且搬到家裡一個偏僻的閣樓裡居住,每月月圓之日便去神巫處潛學,漸漸變得神秘寡言起來。神巫仙化後,宣羅才慢慢願意拋頭露麵,為求醫無方者醫治疑難雜症,為身陷迷途之人指點迷津,漸漸地名氣越來越大。可她畢竟出身貴族小姐,右相擔心百年後隻身一人的女兒無所依靠,告老還鄉前什麼要求也不提,隻求先王,也就是我的祖父賜她一個封誥。宣羅被封為宣羅夫人後,卻深居簡出起來,傳言隻為有緣人點解,就這麼一晃到了父王執政的時候。
不知母後好端端為何要請她過來危言聳聽,我倒是不在意她的那些話。如今我才八歲,六年後的事對我而言實在是太遙遠了。
“一切順其自然。隻願王後身體康健,早作打算。請王後恕老奴不能再多言,我與公主還有未儘緣分,六年後自會再相見。”宣羅夫人說完,不等母後言語,居然朝母後行了個大禮後揚長而去。
我不禁呆住了,生怕母後氣惱。誰知道母後竟然長長地歎了口氣,摸了摸我的頭說“沒事了伏依,母後今天不該喊你過來,嚇著你了吧。”
我的心突然暖暖的,母後是個含蓄內斂的女子,雖然我能感受到她對我的愛護,卻是讓人無端有種距離感,而今天的母後,眼角眉梢都透著愛憐之意,都快把我融化了。想到這,我竟然有些感謝那個怪裡怪氣的宣羅夫人了。她一番駭人的話,竟讓母後溫柔了許多,早知如此,應該留她多說兩句呢。
“母後,女兒不怕。父王總說,‘道常無為而無不為’,女兒總是在思索這話的意思。雖然至今不甚明白,可是宣羅夫人說的是以後的事,如今著急也沒有用,此刻,我隻願好好地做母後的公主。”我不知道今天我是怎麼了,竟然對母後說了這麼多有點拍馬嫌疑的話,也許我真的很期盼母後能夠多像剛才那般溫柔愛撫。
母後笑了笑,卻掩飾不了她眼中的憂慮。她美麗的麵龐因為心事重重而變得凝重,我不再多言,隻是在她身邊靜靜地坐著。我呆呆地看著她精致的側臉,聽著自己呼吸聲,不禁神遊起來。不知道靜柔姐姐看到原曠哥哥沒有,其實上個月我偷偷地畫了一幅原曠哥哥騎馬的小像,一直想送給他呢,隻是不好意思、也沒來得及托靜柔姐姐替我帶給他。我還想起去年圍獵時,原曠哥哥的獵狗還捕到了一隻雪白的兔子,那兔子受了傷,不過在我跟侍女采蔓的精心照料下,它很快恢複了。可是靜柔姐姐得知這是原曠哥哥送給我的兔子後,竟向母後請求,說是希望能代我照料它幾天。母後非但同意了,還居然讓我將兔子送給靜柔姐姐,那時的我偷偷地哭了好幾個晚上,同樣都是公主,為何母後卻這般厚此薄彼,更何況我還是母後親生的嫡公主。想到這兒,我不禁又有些難過,鼻子也酸了起來,再後來,我竟趴在母後身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