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長樂裡,楊蔻蔻燒了夜飯,兩人端著碗吃飯,還是默默無語,趙殿元終於開始後怕,之前全靠一股勁頂著,人總不能一直繃著弦,現在事情過去了,韓老板也救回來了,又回到了最熟悉最溫暖的家裡,身邊有愛人陪伴,這股不要命的勁也就消散了,他捧著飯碗吃不下去,一陣陣的戰栗,終於還是說了一句“我差點回不來了……”
楊蔻蔻放下碗走過來,抱著趙殿元的頭,拍打他的後背,像哄小孩一樣安慰“沒事了,沒事了。”
……
僅僅過了一天,黃金大劫案就偵破了,巡捕房根據現場遺留的車輛抓到了劫匪,移送司法不提,與此同時,報紙角落裡還發布了一則很短的消息,特工總部將原警衛大隊長吳雲甫撤職查辦。
狗咬了主人,就不能留了,這是平頭百姓都懂的道理,吳四寶動了主子的肉,這條見誰都咬的瘋狗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關於黃金大劫案和吳四寶被查辦的小道消息是吳伯鴻告訴大家的。
吳伯鴻在巡捕房當差,自然能接觸到第一手信息,這案子傳的沸沸揚揚,早已沒有保密的必要,吳先生站在一樓客堂間門口,吸著煙卷,將破案細節娓娓道來這案子破的如此之快,是因為巡捕在現場抓住了一名半死的劫匪,此人整張麵孔都被燒焦了,眼珠子都烤化了,即便如此還是有人認出他是七十六號警衛大隊的人,吳四寶的門徒,幕後真凶是誰不就呼之欲出了。
吳先生還告訴大家,昨天日本憲兵就去抓吳四寶了,上百憲兵把他的官邸團團圍住,還是讓他給跑了,不過也蹦躂不了幾天了,日本人要辦他,七十六號也護不住,沒了特工總部的護身符,吳四寶可就被打回原形了。
“此人造的殺孽太多,恐怕活不了太久。”吳伯鴻嘖嘖連聲,肯定不是在惋惜。
果不其然,又過了兩天傳出消息,吳四寶落網,但不是因為黃金大劫案,而是以“破壞和運”的罪名被捕,押在虹口的日本憲兵司令部。
得此消息,韓讚臣買了許多爆竹打算慶賀一下,被夫人堅決製止,吳四寶隻是被抓,又不是死了再說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就算他死了,還有老婆,還有門徒弟子一大幫人在,依然是招惹不起的。
於是韓讚臣沒買鞭炮,隻開了一瓶老酒,私下裡一醉方休,喝多了他對妻子吐露心聲“這個廠子我是真的不想再辦下去了,太難了,這回僥幸躲過去了,可下回呢?可是不辦咱們難道坐吃山空不成,再說這些工人怎麼安置,還有小趙,總不能把人家辭退吧。”
韓夫人說“再堅持半年吧。”
兩口子相對無言,唯有一聲長歎,這年月,沒錢的活不下去,有錢的也活不下去。
鑫鑫造紙廠重新開始運轉沒兩天,稅務局的人又找上門來查賬,韓讚臣忽然醒悟過來,惦記自家產業的並不是吳四寶,而是潘克複!
潘克複比起吳四寶來更加陰毒,他是大家族庶子出身,做過幾年小開,生意上懂些門洞,如果說吳四寶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老虎,那潘克複就是一條赤鏈蛇,老虎沒了,赤鏈蛇還惦記著鑫鑫造紙廠。
韓讚臣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把廠子賣了。
趙殿元並不知道自己即將失業,他白天在廠裡上班,閒暇時間把曹先生給的那本《生死場》給看完了,看得他是唏噓不已,淚流滿麵,東北老家的農民是最苦的,被侵略者壓迫,被地主壓迫,生不知道為何而生,死不知道為何而死,似乎永遠等不來覺醒的那一天。
看了小說,渴求進步的心就更加強烈,趙殿元下班去了車夫夜校,驚訝地發現曹先生回來了,正在講台上侃侃而談呢,他記著韓老板的囑托,當即跑回來告知,韓讚臣立刻趕過去當麵感謝。
正好曹先生下了一堂課,韓讚臣上前一躬到底,口稱多謝救命之恩,趙殿元在旁介紹,曹先生恍然大悟,請韓老板去閱覽室小坐。
一番寒暄之後,韓老板忍不住訴苦,生意不好做,總是被奸人覬覦,自己已經打算賣掉廠子,回家做愚公了,但是不管賣給誰,都不會便宜潘克複。
“這點骨氣我還是有的。”韓讚臣說。
曹先生眉頭一挑道“貴廠能產盤紙麼?”
韓讚臣既然開造紙廠,對紙張種類肯定懂行,他答道“是用來卷煙的盤紙吧,機器沒問題,隻是原料需要訂購,盤紙是用漂白的麻漿做的紙,透氣性和燃燒性都比木漿紙要好,可是現如今到處打仗,上哪兒去弄麻漿。”
曹先生又問他“那白卡紙和錫箔紙能生產麼?”
韓讚臣說“白卡紙沒問題,錫箔紙市麵上也很多。”
曹先生哈哈大笑“踏破鐵鞋無覓處,韓老板你不必找買家了,這家廠我有個朋友可以入股,保證沒人再敢來尋你的晦氣,廠子依舊交給你經營,原料他,你按照訂單生產就行。”
韓讚臣目瞪口呆,這位曹先生簡直就是趙公明下凡,不但來財,還保佑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