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成化八年五月二十三日,淮安府清河縣,一位屢試不第的舉人何平,曆經數度會試落榜的挫敗後,決定放下功名之念,投身仕途底層,從微末小官做起。何平憑借其勤勉敬業的精神與口若懸河的才智,很快贏得了同僚與民眾的讚譽。恰逢清河縣知縣一職空缺,這位不甘平庸的才子順理成章地步入晉升之梯,榮膺縣令之職,時年已逾四旬。
何平就任知縣以來,政績斐然,以其公正嚴明、體恤民瘼的施政風格深得清河縣百姓愛戴,一時間聲望日隆。
某日午後,何平於知縣廨內沉浸於卷帙浩繁之中,夫人劉鳳春輕扣門扉,端著一盞清茗翩然入室。她見丈夫正專注於書中世界,便悄然立於一旁,靜候其翻頁的間隙。待何平抬眸之際,劉鳳春才柔聲道“老爺,明日便是六月十九,我想去月明寺為咱們的兒子祈福,願他安康順遂。”
何平聽罷,輕輕合上手中古籍,微微頜首,話語中透出對家庭的關切“夫人此舉甚善,我理應陪同前往,共表虔誠之意。”
於是,夫婦二人稍作準備,將次日行程妥善安排。待至黃昏時分,何平囑咐師爺留守縣衙,處理日常政務,自己則帶領兩名貼身隨從,陪伴夫人乘坐一頂小巧的官轎,沿著蜿蜒小徑,向著清河縣境內一座名為月明寺的古樸廟宇徐徐行進,一場為子祈福的神秘之旅就此展開。
令何平始料未及的是,曾經香煙繚繞、人潮湧動的月明寺,此刻竟陷入一片蕭索,沿途行人寥寥,周遭景象更是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淒冷與荒涼。一行人抵達寺門前,不禁駐足凝望,正欲步入寺內,卻見一位麵容驚惶的老婦人拽著一個七八歲的男童,慌不擇路地奔逃而出。何平眼疾手快,立刻攔住二人,關切地詢問“抱歉打擾,大娘,請問這寺廟之內發生了何事,為何今日如此寂寥無人?”
老婦人略顯驚愕,目光在何平身上來回掃視。儘管他身著樸素的青布直裰,但其眉宇間的英氣與沉穩氣度,顯然非尋常百姓可比。見狀,老婦人略微遲疑,終究放緩腳步,壓低聲音告誡道“這位老爺,您怕是多年未踏足此地了。這月明寺內,近些年來愈發詭異,今日的冷清不過是常態罷了。依我看,你們今日還是彆進去為妙,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何平聽罷,心頭疑雲叢生,愈發好奇其中緣由,於是緊追不舍地追問“大娘,您為何這般說法?能否詳細道來,這其中究竟有何蹊蹺?”
老婦人謹慎地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偷聽後,輕輕拍了拍男童的背,示意他到前方稍遠處玩耍。待孩童走遠,她才壓低嗓音,神情神秘地娓娓道來“其實,這裡幾年前發生過一樁極為離奇的命案。死者全身上下未見絲毫傷痕,也未檢測出任何中毒跡象,詭異的是,他被發現時,門窗緊閉,室內並無他人進出痕跡。然而,那死者麵部表情極度驚恐,嘴巴大張,雙眼圓瞪,似是親眼目睹了極其恐怖之物。當時縣令傾力查探數月,卻始終未能查明死因,案件最終隻得草草結案。自此,坊間傳聞四起,皆言死者乃遭妖邪所害。自那以後,月明寺的香火日漸凋零,人們畏懼邪祟,紛紛避之不及。”
言畢,老婦人神色緊張,趕忙加快步伐,小跑著追上男童,兩人迅速消失在街道儘頭。
目睹此景,劉鳳春麵色陰鬱,憂慮之情溢於言表,她轉向何平,話語中充滿了不安“老爺,聽聞此言,這月明寺的確似乎藏有不為人知的秘密。我們……是不是應當另擇他處為孩子祈福?”
劉鳳春話音未落,何平已然揮手打斷“這座寺廟內必有蹊蹺,身為清河縣知縣,我有責任查明真相,給當地百姓一個安心的交代。”言畢,一行人毅然踏入院門。
院內空曠寂寥,落葉遍地,角落裡蜘蛛網縱橫,唯有中央一片翠竹生機盎然,與周遭的荒蕪形成鮮明對比。何平正對此情景感到詫異,忽聞一陣洪亮的笑聲由遠及近。眾人抬首望去,隻見一位身披袈裟的老僧緩步而來,笑容滿麵。
何平合十行禮“阿彌陀佛。”
老僧笑聲未止“貧僧乃月明寺住持,法號慧明,不知諸位施主駕臨,有何貴乾?”
何平恭敬作揖“慧明大師,明日乃六月十九,我與夫人特來此為小兒祈福,因路程遙遠,不得不提前趕來。敢問大師,可否容我們在寺中借宿一夜,並享用些齋飯?”
慧明大師環顧四周,麵露難色“本寺近來多有不寧,想來幾位也略有耳聞。為各位安全計,還是在外尋家客棧為宜。”
何平此行目的正是探尋寺內隱秘,豈肯輕易離去。他迅速從布囊中取出一袋銀兩,悄無聲息地塞入慧明大師手中。銀光閃爍間,慧明大師眼神瞬間亮起,臉上笑意更濃,隨即爽快地引領眾人向一座空置的禪房走去。顯然,這筆“香火錢”成功打動了住持,使得何平一行得以留宿月明寺,也為揭開寺廟背後的謎團開啟了方便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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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一間鐵鎖緊閉的房門前,何平目光停留,饒有興致地詢問慧明大師“慧明師父,為何獨此房間上了鎖?”
慧明大師聞言,笑容依舊,解釋道“此乃本寺存放曆代傳承經書之所,內中典籍皆為祖輩遺留之寶,珍貴非常,故尋常人等不得擅入。”
何平微微點頭,目光在那神秘的鎖房間若有所思地停留片刻,而後調整步伐,隨慧明大師等人繼續前行。他們所分配的禪房位於寺廟深處的一隅,房間內積塵厚積,蛛網遍布,透出久無人居的荒涼氣息。
慧明大師隨即召喚寺內幾名小沙彌,一一為何平等人引介,並吩咐他們立即動手清理禪房內外,務必使之恢複整潔,以供何平一行人安歇。小沙彌們領命而去,禪房內頓時忙碌起來,塵土飛揚,蛛網被逐一清除,原本陰暗的角落漸漸顯露出本來麵目。
月明寺內,除去主持慧明大師,另有四位小和尚。他們分彆喚作遠空、明空、淨空與凡空。其中,遠空、明空、淨空三人均已在寺中度過八個春秋,唯獨凡空,入寺修行不過數月。何平觀察到,除凡空外的三位小和尚皮膚黝黑,身形魁梧,若非一身僧袍,實在難以辨識出他們是出家人。凡空則與此迥異,他身形瘦削,麵龐清秀,氣質獨特。
晚餐時分,何平有意提起數年前發生在寺內的離奇命案。話音剛落,慧明大師與幾位小和尚麵色陡變,紛紛對此話題避而不談。此時,凡空小和尚卻顯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似有話要說。不料,明空見狀,厲聲打斷道“凡空,你在寺中已有半年,難道還不清楚哪些話能講,哪些話不能講嗎?”
凡空聞此,麵色瞬間黯淡,默默低下頭,專心致誌地扒拉著碗中的齋飯,再未發出一言。餐桌上的氣氛頓時變得壓抑而微妙,何平心中暗自揣摩,凡空的表現似乎暗示著他知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這場飯局,看似平靜,實則暗潮洶湧,為月明寺的謎團增添了一抹更加深邃的陰影。
何平心中疑雲密布,外界沸沸揚揚的傳聞,為何到了寺中竟成了禁忌?尤其是凡空小和尚的異樣表現,更讓他堅信對方定然知曉一些內情。飯畢,何平瞅準時機,拉住凡空,壓低聲音問道“凡空小師父,關於那樁舊事,你是否知曉一二?”
凡空環顧四周,目光最後落在何平臉上,嘴唇微動,卻遲遲未發出聲音。何平心中一沉,決定不再拐彎抹角,直言道“我乃清河縣知縣何平,此次前來月明寺,正是為徹查當年那樁懸案,以安撫人心惶惶的百姓。”
聽聞此言,凡空眼中瞬間閃過一道亮光,激動地握住何平的衣袖,再次確認“何施主,你真的是知縣大人?”待何平肯定地點點頭,凡空仿佛找到了傾訴的出口,終於將那段塵封已久的往事原原本本地講述出來。
三年前,即明成化五年那個風雨如晦的日子,月明寺正處於香火鼎盛的輝煌時期,四方善信紛至遝來,於佛前虔誠禮拜,於齋堂靜心持素。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席卷了這座古刹,為平靜的寺院帶來一對意想不到的訪客——一對避雨的夫妻。那男子英挺非凡,女子則宛如仙子下凡,兩人在僧人的安排下暫居於禪房之內,為風雨中的月明寺平添了幾分人間煙火。
夜幕降臨,萬籟俱寂,正當梵音低回、燈火搖曳之際,禪房內陡然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尖銳刺耳,瞬間打破了寺院的寧靜。僧眾聞聲而動,急促的腳步聲在廊廡間回蕩,他們爭先恐後地奔向那聲源之處。然而,當房門被撞開的一刹那,眼前的一幕令眾人瞠目結舌那位俊逸的男子已然氣絕身亡,橫陳於地,而那位仙姿綽約的女子卻如同幽靈般消失無蹤,隻留下空蕩蕩的禪房與彌漫的死亡氣息。
初時,地方父母官,即知縣大人,鑒於現場門窗緊閉、無跡可尋的狀況,傾向於認為男子死於女子之手,然而女子的神秘失蹤又使得這一推斷陷入困境。試問,倘若真是女子行凶,她究竟是如何在密閉的空間中悄然遁形?此等詭譎之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一時之間,坊間議論紛紛,人心惶惶。關於月明寺藏匿妖邪、遭逢詛咒的流言如同野火般迅速蔓延,昔日莊嚴的聖地自此蒙上一層陰森恐怖的麵紗。
時光荏苒,轉眼已過三年,此案仍如迷霧重重,未得破解。何平,一位深諳世事、洞察秋毫的探事者,心中明了此案背後定有他人作祟,而非那失蹤女子所為。然而,歲月流轉,物是人非,重啟舊案談何容易。他試圖從僅存的線索中尋覓真相,但每當他向當年的知情僧人凡空追問細節,對方卻隻能以茫然的搖頭回應,仿佛那段記憶已被歲月無情地抹去,抑或是被某種力量刻意封存。
月明寺內的慘劇猶如一塊沉甸甸的巨石,壓在何平心頭,也壓在所有知曉此事的人們心中。它成為了寺中不可觸碰的禁忌,每當夜深人靜,那淒厲的呼喊似乎仍在回蕩,提醒著世人在那風雨交加的夜晚,究竟發生了什麼?女子是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的?真正的凶手又隱匿何處?這一切,仍是一個亟待揭開的懸疑迷局,等待著有誌之士撥雲見日,還原那被風雨淹沒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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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平步伐沉穩地折返禪房,眉宇間凝聚著深深的思索。他喚來一名貼身隨從,低聲囑咐道“速去縣衙,請王虎師爺即刻至此,有要事共商。”話音剛落,仿佛一道靈光閃過腦海,何平轉身徑直邁向那扇始終緊閉的木質房門,眼神中閃爍著新的疑惑。
這間房與眾不同,其門窗並非如其他廂房一般以薄紙糊製,而是由厚重堅實的木料精工打造。何平上前,試探性地推動木門,刹那間,門板縫隙間竟滲出幾滴晶瑩水珠,悄然滑落在地。他不禁蹲下身,指尖輕輕觸碰那冷冽的水珠,一股寒意瞬時透過肌膚,直抵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