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導員曾經跟他聊過,說他殺敵勇猛,說他身先士卒。
但他就是過不了自己的心關。
自己對敵人,可能是殺神。但對自己的戰友,他更像是催命符。
他蹲在門角,看著外麵慢慢黑下來的世界。隻覺得無比淒涼。
直到他聽到了古怪的聲音。那是行軍中眾多軍裝摩擦著樹葉,所產生的特有的聲音。
沒有足夠山林作戰經驗的,絕對聽不出來。
幾步上了牆頭,月光下,一行十幾個鬼子正安靜前行。
長槍在手,彎著腰,貓著步。
一看就知道,他們的目的地就是這裡。
顧不得想他們如何知道了,他需要馬上撤退。
身無長物,不必留戀。
他揣好衝鋒號,翻牆,轉身往山上跑去。
這個小屋是在山腰處,屬於郊外,他這一跑,本就盯著這邊的日本兵立馬就發現。
雙方速度都加快,槍聲也響了起來。
子彈呼嘯而過,不斷打在王愛民的身邊。
樹枝啪嗒斷了。
草地biu的冒出了青煙。
石頭被打的飛出了碎屑。
甚至有一顆子彈穿過了他的衣角,帶出了厚重的焦糊味道。
王愛民臉如寒鐵,心下絲毫不慌。
這種處境,真的是太正常了。
受過刑的身體撐不住了,他依舊堅持,這座幾十米的小丘陵他攀爬的如此艱難。
後麵的鬼子追的越來越近。
已經是子彈先呼嘯而過,他才聽見槍聲。
“跑不動了。算了。”
王愛民坦然停了下來。俯視著下麵正努力攀爬的鬼子,嘴角露出不屑的冷笑。
“有把槍就好了。”
他摸呀摸,摸到了那個衝鋒號。
請諸君赴死。
他撫摸著號身,習慣性的吹了一下。
沒有發出聲音。
“嗯?”
他覺得有些奇怪,仔細一看,原來出聲口的喇叭處,被紙團糊住了。
嗯?
他用指甲勾了勾,挖出來打開一看。
請諸君,殺敵。
殺敵麼?
一隻手突然拍在他肩膀上,他嚇了一跳,回頭一看。身後站著十幾個人,衣衫破舊,氣喘籲籲,眼睛卻都雪亮。
“你們是?”他驚訝道。
領頭的不大,跟自己差不多年紀。
“我們是淞滬支隊的。”領隊的青年說道:“我是溫慶。”
王愛民愣了愣,敬禮。
溫慶回禮,看了眼下麵還在攀爬的鬼子,說道:“遇到鬼子時,我們該乾什麼?”
“殺。”身後的戰士沉聲回道。
溫慶點頭,“好。”掏出了槍,看向王愛民,“會吹衝鋒號?”
王愛民下意識點頭。
溫慶說道:“我們百裡奔襲,早就疲憊不堪。給我們吹響殺敵的號角吧。”
王愛民猛然攥住了衝鋒號。
溫慶轉身對身後的士兵說道:“
兄弟們,跟隨我,殺敵!”
他大喝一聲,“十幾個對十幾個,沒打過這麼富裕的仗!給我殺!”
十幾人呼嘯衝下去。
王愛民隻感覺嗓子裡有無窮的力量。
腮幫子一鼓,整片小丘陵都籠罩在那高亢嘹亮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衝鋒號角中。
請諸君,殺敵。
吹完衝鋒號,王愛民熱血沸騰。
拎著一塊木棒就衝了下去。
是的。請諸君殺敵,而不是請諸君赴死。
古有戰鼓擂,今有軍號吹。
敵寇不曾滅,敵寇不曾熄。
請諸君,殺敵。
這次來及時圍剿王愛民的,正是從洋涇浜回來的那剩餘能行動的憲兵。
圍困一個王愛民,日本人都沒在意,但上麵喊殺聲一響,在山腳等待結果的晴川胤就慌了神。
這明顯是有部隊!
難道這裡是陷阱?
德川雄男心中沒了耐心,抬起槍就準備殺死柳不花,才發現哪裡能找到他的身影?
他竟然失蹤了!
“該死,我心裡想事情,你們就不能看出一個廢物嗎?”
他有些惱火。眯著眼睛看向不遠處的混戰!
他發現他錯怪了他們,柳不花並沒有溜走,而是穿上了憲兵隊的軍裝,混在了登山的眾人之中,此時正在渾水摸魚,配合上麵衝下來的人在伏擊隊伍!
拿著望遠鏡的他,看的很清楚。
槍戰變成了遭遇近身戰,呼喝聲,叫喊聲此起彼伏。
晴川胤開始
“該死,被騙了。”
看著那個沒戴帽子隻穿軍裝,靈活跳動的柳不花,他恨得牙癢癢。
再看看遠處的王愛民。
他明白,這都是一場騙局。
最大的騙局。
這個柳不花以身設局,就為了營救王愛民!
這個王愛民到底知道了什麼秘密?
竟然如此重要?
近身戰一直是日本士兵的強項,今晚卻頗有些旗鼓相當。
“叫增員。”
即便在郊外,槍聲這麼明顯,日本人到達現場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刻鐘。
德川雄男和晴川胤也都沒有親自下場的覺悟。
山上的人很明顯也知道時間緊迫,都玩命了。
他們都發現這批共產黨的戰士很能近戰,都進行過專業的訓練。
他們邊打邊退,很快就消失在山頂。
剩餘的五六個日本兵也無心戀戰,退了回來。
晴川胤臉色難看到底,自己額兵力並不占優勢,強追也沒有什麼壞處。
“那個什麼王愛民,竟然如此重要?會有新四軍的人來接應?”
“或許,他有我們沒有想明白的秘密。”
那個柳不花沒有死,而是跟隨對麵的人一起撤走。
又過了一會,增援部隊到達,又往西追了一會,沒發現蹤跡。
整個計劃,就這樣失敗了。
本次事件全部,由兩人聯袂操刀,特工總部的人配合。
按理說不該如此收場。
甚至於德川雄男發現,柳不花穿了士兵的衣服後,山上下來的那批人就沒有攻擊他。
可能“不戴帽子”本身就是約定好的。
如果從他進入審訊室就是約定好的,那麼,他的主要任務,就是救走王愛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