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老太總是說,女人不弱,但她處處在做的,就是把女人看成弱勢群體,在保護,在利用。
外人畏如蛇蠍的棚戶區,對她來說,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些滿是所謂的道德法製,日本人,偽警管理的地方,對自己來說,才是最危險的地方。
任人采摘,無能為力。
女人是商品,是道具,唯獨不是自己。
其實在棚戶區,所謂女兒國裡所有的女人,起碼在做自己樂意做的。
不管工作是否低賤,是否輕賤,是她們樂意的。
關於這一點,即便是建國後,也是一步步在弱化存在,才全部禁製的。
甚至於采取了嫖客登記,次數限製,妓女基本生活技能學習,等等一係列操作後,才在上海廢棄了這個行業。
成見如大山,把一個暢銷了不知幾千年的職業杜絕,功德無量。)
陸軍醫院。
畫師已經可以喝點流食,教授很欣慰。
問他是誰對他動的手,畢竟是正麵攻擊,他肯定是看見了。
畫師卻搖頭,說不記得了。
教授再多問,他也不說。
他怕教授殺了那個人。他想再見他,看見那充滿了韻律和美感的動作。
那個疤臉高大青年。
教授出了病房,門外的老大說道:“目前最有嫌疑的,是三個人。”
“嗯,說。”教授沒好氣道。
“一個就是彭老太說的閒淡二人組。他們是彭老太承認的,此二人下手心黑手辣,從不留活口。
我調查過,這二人的日常生活很好,很滋潤,又沒有明顯依附於誰。”
教授淡淡說道:“這種能人異士,背地裡有人養著,也不是什麼怪事。
但也缺乏私自行動的空間。
是鄭開奇在養他們?”
“不會。他們在黑道成名已久,鄭開奇畢竟才出來幾年?他們不會甘於束縛的。更不會相中他。”
教授點頭,同意老大的論調,“另一個呢?”
“另一個,就是彭老太的掌上明珠,彭嫣然。”
“彭嫣然——”教授沉吟著,“彭老太養的普通女兒,還是有血緣關係的?”
“不好說。硬要說,有一點點相似,就是氣質。”
“算了。不管了。”教授說道:“從畫師想保住對方的態度來看,應該是彭嫣然。”
深深歎了口氣,他歎道:“他是個對美極度追求的人,想保護他認為很美的人。”
老大猶豫片刻,古板無波的臉上露出點糾結,他是知道畫師在教授心中地位的,問道:“如果以後畫師知道?”
“他不會知道的,去吧。”
老大喬立領命,出來人就問身邊的人,“彭嫣然到了哪裡?”
他早就準備好,一方麵有人追在閒淡二人後麵,一方麵盯住了彭嫣然。
“彭嫣然一大早就去了學院同事家裡,然後一起出來,先是去了南郊棲鳳居——”
“去那裡乾嘛?”老大皺起眉頭。
難道裡麵真有鄭開奇的事兒?
“我們查過了,她找的那個叫薛雪穎的老師,曾經被鄭開奇隨手救過。今天是去感謝了。估計怕自己去不安全,所以叫了個同事一起。”
老大吸收著話裡的內容,想了想說道:“她現在在哪?”
“兩個女生在街邊攤吃東西。”
“去吧。不要活口,很麻煩。”
“都殺?”
“你說呢?”
租界。
小刀已經被安置進了病房,等一切都安排妥當,齊多娣才問了他那晚發生的一切。
“為什麼沒有殺畫師?”
小刀有些虛弱,但不妨礙他回答問題,“我認識那個畫師,我也能知道他在哪。所以我沒有著急下手。隻是覺得他不是那麼壞的人,就擅自決定了。
如果因此破壞了某些計劃,我願意接受批評。”
齊多娣說道:“那你說說吧。至於處不處分你,另說。”
原來,小刀是孤兒,自小就浪跡租界。
小癟三要活著,那就是三教九流都接觸,什麼能吃飽飯就乾什麼。
他也受過苦,當然,也受過人的恩惠。一個福利院的洋人曾經數次救濟他,以及很多流浪兒。
等小刀能自己養活自己,還能有點餘錢,就會買東西去福利院。
後來他知道,福利院後麵有個好人一直在花錢支援,就是畫師。
“他沒見過我,但是我見過他。他給神父送錢,神父感激他,送他離開。
但他讓神父替他保密。
後來神父彌留之際說過,畫師也是個苦孩子,母親病亡,跟著父親來到中國。他無心時政,隻是愛畫畫,有錢就幫助一些該幫助的人。
曾經我跟過他一次,他在租界有房子。除了愛吃乾果,幾乎不花什麼大錢。”
齊多娣一直安靜聽著,說這部分內容的時候,小刀語音低沉,陷入了某種讓他情緒安定的回憶。
最後,齊多娣說道:“他並不涉及某些任務的環節,僅僅是他投靠了大漢奸而已。
你好好休息吧。”
問了畫師的地址後,齊多娣就安排了人去踩點。
發現那個地方的很多痕跡很深,像是有人長期居住。
也就是說畫師依舊住在這裡。
說不定還能因為這個發現,找到教授的居住地。
對於對畫師的懲罰,鄭開奇不讚同也不反對。
正好可以緩一緩。
齊多娣現在開始思考棚戶區的問題。
正如老薛跟薛雪穎說的那樣,中共地下黨有意在混亂之地棚戶區,做一個大的交通站。
這裡人員混雜是真,但不易查證也是真。
這裡的人員流通和物資轉運,藏匿,都非常的有先天優勢。
當然,前提是有強有力的人物在管控此地。
目前整個棚戶區都在彭老太的管理下,她有一個看似鬆散其實很嚴密的組織,外麵戲稱女兒國。
其他的三教九流都形成不了這麼大的規模。如何突破,建立關係,是個很重要的過程。
這裡麵沒有工人,沒有學生,也不是偽警能滲透的地方,現有的學院組工運組和地下警委,都很難站穩腳跟。
是個老大難。
但租界的和平越來越難。日本人在租界麵前,也越來越不安於現狀。
很難說租界能安穩到什麼時候。
得運籌帷幄啊。
他自己都萬萬沒想到,棚戶區的格局,會突然走向一個完全不可控的方向。
而一切始作俑者,僅僅是兩個準備去殺兩個女人的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