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緩緩行駛在上海灘的石板路上,車上三人都沒說話。
渡邊大佐看向外麵不斷後退的街景。
心裡有一點後悔,自己輕易踏進了這個泥沼。
鄭開奇給總結出來的幾點,沒有問題。
或者可以說是直切要害。
一件簡單的案子,因為涉案人的身份尊貴,關係敏感。
就變成了一個不敢深究的話題。
前兩個還好說。
後兩個,那是問題麼?
德川雄男深夜接到的情報,是真是假?
三笠將軍酒後失德,是本性還是有人暗中乾涉?
這種問題,想都不敢想。
說都不敢說。
就這個中國人敢說。
而且,他和淺川壽都聽見了。
都沉默了。
淺川壽心裡如何想,但他,確實是有些困擾。
三笠將軍再如何,也不至於如此大張旗鼓。還清空了特高課的樓。就不怕德川雄男事後知道麼?
就不怕軍官們士兵們議論麼?
是真的另有隱情?還是單純的喝大了?平時霸道淫奢慣了。
身份越是尊貴,越是容易被計較這些隱料。
風雨欲來啊。
渡邊大佐心中歎了口氣。
看向身邊的淺川壽,連一向不羈的他都沉默了。
最終,他們在憲兵隊大牢見到了飽經酷刑的德川雄男。
一方麵是三笠的死,一方麵是讓他儘快招供。
看見三人進來,他擠出了微笑。
鄭開奇能來,他猜得到。那兩位能來,他很意外。
他已經不再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特高課副課長,而是個涉嫌刺殺上海最高軍事長官的罪犯。
誰敢來靠近自己?自找沒趣。
“他媽的,那些該死的玩意,真的對您動刑啊。課長。”
“您這身子骨可經不起風吹雨打啊。”
鄭開奇在那罵了一陣子,旁邊的憲兵怒目以視。
鄭開奇罵罵咧咧,“彆讓我在外麵看見你,看你一遍打你一頓。”
渡邊大佐咳嗽了下,淺川壽勸道:“你夠了啊。打憲兵。”
“你看把我們家課長打的,我心疼啊。”
鄭開奇在那咆哮,手亂舞著,順便在腿上扭了幾下,眼眶子就紅了。
“沒事....”德川雄男虛弱道:“贏...贏女呢!”
淺川壽嘿嘿一笑,
“在鄭開奇的床上呢。”
德川雄男:......
鄭開奇解釋道:“你放心吧,救出來了。而且現在我那一家老小伺候的好好的。
咱們就開始吧,您那身子骨撐不住多久了。”
“這兩天,不會再對你刑訊。”渡邊大佐上前一步說道,“但兩天內找不出確鑿的證據,德川,你小命不保。”
德川雄男虛弱問道:“贏女,都說了什麼。”
鄭開奇說道:“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他低聲道:“要我說啊,既然三笠將軍死了,您那三槍完全可以打在他身上,反正屍檢的肌體反應是不一樣的。”
幾人都是瞪眼。
德川雄男虛弱道:“彆,胡說。”
“斯文敗類,臭不要臉。如果是我,我也會阻攔,也會給他來上幾下子。
不殺他是他身份尊貴,教訓他是他做的太惡心——”
鄭開奇愕然,停止了話頭。
德川雄男氣喘籲籲。
渡邊和淺川壽對視了一眼。
如果說贏女說的是真話,那麼,就是有人摻入了其中。阻止了三笠,救下了贏女,教訓了三笠。
會是誰?
鄭開奇剛才的思路和表現,恰恰表明,那個人和德川雄男的關係。
對德川很忠心,熟悉特高課的內部構造,對三笠有上下屬的思維概念。
隻能是特高課的內部人員。
當晚可能察覺到情況不妙,趁著眾人不備,救了贏女,送回了辦公室,打暈了三笠,又潛藏到了眾人中?
德川雄男簡述了一遍,說道,“大體,跟贏女說的差不多。我與三笠長官是有口角摩擦,當時我情緒激動,他也毫不示弱。正在氣頭上,他突然倒地不起......”
淺川壽問道:“德川,你那晚是什麼任務?情報是哪裡來的?”
德川有些疑惑,“問我任務,做什麼?”
“隨便問問。”
“之前斜風細雨計劃失敗。我接到了後續的情報彙報,於當晚出發抓人。”
“抓到了麼?”
“沒有,遇到強力阻擊。讓對方跑掉了。”
淺川壽繼續問道:“電訊處的情報截取?”
“不錯。小野次郎交給我的。我特意做了情報控製,除了特高課內部,無人知曉。”
詳細了解了一下,淺川壽說道:“無人知曉的計劃製定後,你們提前好久安排,還受到了強力阻擊?他們軍統的能耐也太大了吧?”
德川雄男搖頭,“不是軍統,是中共地下黨。”
“哈?”淺川壽樂了,“彆逗我了德川。你知道麼?
在你入獄這兩天,憲兵司令部晴川胤,已經改組特工總部,設立新的行動廳。
其中一個整廳負責對付軍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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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地下黨和新四軍,是跟中統一起,被劃到了一個廳。
可見他們在上海的力量有多薄弱。
你阻止了特高課的特工組,被地下黨強力阻擊?”
蘇日安很不情願,淺川壽真正開始考慮鄭開奇之前說的可能。
這個情報也好,任務也罷,到底是不是針對特高課的陰謀。
如果情報是陰謀,那麼,三笠將軍如此大張旗鼓的在特高課興師動眾,就為了玩弄一下故人之女?
是覺得德川雄男回不來了?還是說,他想羞辱一下德川家族?
作為幕府時期就享譽盛名的德川家族,幾百年下來,榮譽有,敵人也不少。
德川雄男看向鄭開奇,“特工總部?”
“變天了,中佐。我現在就是總務處的一個辦公室主任啦。沒了你,我就廢了。”鄭開奇笑了笑,“所以,你放心,我一定把你救出來。”
他低聲道:“三笠將軍的死亡之謎對我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安然無恙啊。”
即便是德川雄男,心中也滿是感動。
渡邊在旁淡淡說道:“三笠將軍之死真相,對你來說不重要?”
“不重要。人品不行。大日本帝國不缺人,換個更好的將軍來管理上海我覺得挺好的。”
“如此喪心病狂的人,不配領導優秀的諸位。”
淺川壽想罵人,到了嘴邊又覺得實在是沒什麼罵的。
渡邊大佐知道,自己確實上了賊船。
鄭開奇從一開始就不管不顧德川是不是殺人犯。就是單純的救他出來。
至於是不是真有他人攪局救人,隻能說聽天由命了。
“您好好休息。”
三人辭彆了德川雄男,鄭開奇嘀咕著,“如果能見到三笠將軍的屍檢報告,那就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