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餘暉灑滿平津大地,紅彤彤的陽光穿過百果樹,落下斑駁的影子。
北平張府上下張燈結彩,隻因張瘸子的兒子出生了,二月二龍抬頭,好生日啊。
張瘸子酷愛皮衣、皮帽,蓋因當年乞討,風餐露宿、忍饑挨餓,常見富貴人家皮衣氈帽,欽羨不已,今朝得勢,焉能不顯擺?
黑色牛皮風衣,羊皮小坎肩,獺兔皮帽子,鱷魚皮靴子,濃鬱江湖大佬味,端坐正堂,接受四方朝拜。
麾下劉歪歪、二聾子、鋸鋸齒皆洋洋得意、為虎作倀。
王鋼蛋已蘇醒,偶爾頭疼,左側肢體麻木,行動偶有不便,但無傷大雅,也來為大哥祝賀。
楊五爺不得不屈尊前來,放下架子,謙恭送禮。
這是日本人玩的手腕,馱爺死了,論資排輩,當五爺上場,偏偏按下五爺,提拔了張瘸子。
楊五爺作為老一輩瓢把子,送走了邢二、錢六、老馱,如今成為二線人物,給張瘸子打下手。
五爺作為羊精幻化,深知江湖險惡、叢林法則,羊頭已老,羊架已空,羊蠍子已瘦伶,無意進取,隻想安度餘生。
楊五爺經常夜裡悄悄對家人說:“活著就好啊,可彆到最後弄個全家抄斬。眼見著兩個滅門的,一個潘召,一個馱爺,哎呀——嚇死我了。”
還有一個人,本不是北平人,一直逗留北平,沒有離去,圍著張瘸子轉。
此人就是七和尚。
陳三爺年前行刑時,他特地從曹縣趕過來看熱鬨,希望看到子彈穿透陳三爺的腦殼,打得腦漿四濺,他才高興,未料三爺絕地逢生、又活了。
七和尚滿心迷茫,在他認知範圍裡,陳三爺一日不死,始終是個心病。
神思惘然之際,一轉頭,看到了一身皮衣、拄著龍頭鑲金拐的張瘸子,差點沒認出來:哦謔?這是張瘸子嗎?當年潘召活著時,我把張瘸子招入隊伍的,是他嗎?
陳三爺被暫緩行刑帶走後,人群之中,七和尚湊過去,鞠躬打拱:“是張哥嗎?”
不敢叫“瘸子”了,人靠衣裝馬靠鞍,今非昔比。
張瘸子抬頭一看,愣怔片刻:“喲——七哥!”
七和尚滿臉惶恐:“不敢當,不敢當,您比我年齡大,我得叫您一聲哥。”
張瘸子嗬嗬一笑:“好久不見,在哪兒發財啊?”
七和尚歎道:“何談發財,能活著就不錯了。潘哥走了,我一個人在曹縣種地,青黃不接的,勉強沒餓死。”
“你的家人呢?”
“自從潘哥全家被殺,我就不敢接觸我的家人了,沒聯係,斷絕關係。”
張瘸子上下打量了七和尚一番:“嘖嘖嘖,咋混的,七哥?不至於吧,鞋都破了,褲襠都開線了,兄弟,你瘦了。”
七和尚滿臉尷尬:“不瞞張哥,我這些年混拉了,張哥能不能給小弟個營生乾乾,我不敢多想,能填飽肚子就行。”
“哈哈哈哈。”張瘸子大笑,“老七啊,客氣啦,吃水不忘挖井人,我能有今日,全仰仗當初你慧眼識珠,從浩浩丐幫隊伍中,把我招至潘召麾下,我憑借自己的才能、銳意進取,乾到了北平商會副會長的位子,甭管怎麼說,你也算我的貴人。”
七和尚趕忙擺手:“張哥,言重了,言重了,我沒乾什麼,隻是當初見張哥氣宇不凡,一股祥瑞之氣從天靈蓋噴出,日後必將大放異彩,所以才鬥膽把張哥引薦給潘召。”
“哈哈哈哈。”張瘸子仰天大笑,“這樣吧,你跟我回北平,有我鍋裡的,就有你碗裡的。”
七和尚竟然下跪:“張哥!解渴了!拉兄弟這一把,永生銘記!”
“唉——起來,起來。褲子都破了,露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