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朝東,人朝北。
世上獨此一人——北平毒品銷售主管——劉歪歪。
正在向張瘸子彙報工作。
張瘸子每次聽他彙報,都感覺聽的是回聲,不是一手音,是二手,因為劉歪歪嘴歪,直視張瘸子時,嘴是朝右邊的,所以聲音往右傳遞,碰到牆,反射回來,才能進入張瘸子的耳道。
所以張瘸子每次聽的都是回音。
比如張瘸子問:“這個月你們團隊銷售了多少啊?”
劉歪歪回答:“五百斤。”
張瘸子的耳朵裡就充滿了經久不息的回音:五百斤……五百斤……五百斤……斤斤斤……
每次聽劉歪歪說話,都像是在山穀裡對話。
三分鐘能彙報完的事,由於回聲的乾擾,至少彙報一小時,餘音繞梁,三日不絕啊,不聽也得聽。
張瘸子都怕了,儘量讓他少彙報,由王鋼蛋代替就行了。
最近張瘸子比較煩,首先是逼死了大蓮,大蓮寧可跳清水河,也不嫁給他這個瘸子。
桃葉尖上尖,柳葉就遮滿了天,秋風一起,都變成了碎片。
其次就是q3的業績不好,就看q4了。
數字逼人啊,皇軍要數字,不要講理由,不要講過程,就看數字.
數字不行不怪張瘸子,東北局勢緊張,蘇日劍拔弩張,貨進不來啊,海誌波也沒辦法,尿袋都凍上了,上稱約,體重比平時多4斤。
村上花子之前承諾的大宗進貨,也沒消息了。
甚至已經好久沒見過村上花子了。
張瘸子還不知道,村上花子退出江湖了,退出戰爭了,退出黑龍會了,退出日本國籍了。
她再也不會回日本了。
陳三爺把她改變了。
這些事情的巨變都是陳三爺一個人完成的,張瘸子不可能知道。
張瘸子又瞅了瞅許久不出單的楊五爺:“五爺啊,你們銷售三組這個季度咋樣啊?20的業績也沒完成啊,你讓我向皇軍怎麼交代啊?”
楊五爺躊躇地說:“年終獎我們組不要了。”
張瘸子一愣:“這是年終獎的事嗎?這是沒完成任務!你作為銷售老人,不應該這麼拉垮啊。”
楊五爺歎道:“我這邊貨源是價格最高的,質量最差的,他們東區和西區來回串貨,搞得我都沒法做了,你又不批低價,代理商那邊都沒法乾了。”
“喲喲喲,彆找客觀原因,老楊啊,你要是這麼說話,咱可就沒啥好說的了,年底前可是要優化裁員的,能不能優化到你頭上,你自己考慮。”
楊五爺嗬嗬一笑:“我老了,乾不動了,優化就優化吧。”
“你?”
“張會長啊,你們先忙著,我先走了,今天是錢六爺忌日,我去給錢六爺上墳了。”
楊五爺說完轉頭走了。
回到家,拿出燒紙,給錢六爺、邢二爺、馱爺上墳去了。
京城三寶,如今隻剩楊五爺了,背也駝了,雪白的羊胡子已經發黃了,臉瘦了,嘬腮了,羊眼睛也花了。
垂垂老矣,風燭殘年。
身上羊膻味越來越大。
遙想當年,北平三寶跟著馱爺叱吒風雲、風光無限,那時的楊五爺胡子銀光閃閃,羊頭高傲地抬著,逢人就要打架的感覺,一不高興就用羊角頂對方,四九城沒人敢還手。
而邢二爺的眼睛像鐳射激光一樣探照太空,在四九城上空飄忽,掃到誰是誰的榮耀,能和二爺對視,三生有幸。
錢六爺脖子頎長,人間最美丹頂鶴,走在蘆葦小河間,就是一曲青春靚麗的歌。
後來脖子變粗,甲亢,成了大鵝,再後來患肢節肥大症,成了長頸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