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的氣氛一下子凝固了,陳陽眉頭直接皺了起來,下崗工人想上班掙錢的心理,自己可以理解。但是現在他們展現出來的手段,分明就是眼紅,跟趙德海是一個心理。
陳宏宇和陳婉瑩似乎也感受到奶奶情緒的低落,乖乖地吃著飯,不敢再吵鬨。
陳陽的眉頭緊緊鎖起。他沒想到情況竟然惡劣到這個地步。
堵門?阻止生產?這已經完全超出了正常訴求的範圍,近乎流氓行徑了。父親一輩子要強,把廠子看得比命還重,如今被自己曾經並肩奮鬥過的老工人們這樣逼迫,心裡的苦悶和憤怒可想而知。
他眼前仿佛浮現出父親獨自麵對那群情緒激動的老職工,試圖講道理卻被口號和辱罵淹沒的場景;浮現出父親深夜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卻還要在家人麵前強裝鎮定的模樣;浮現出母親憂心忡忡、夜不能寐的焦慮。
“鬨這麼大,就沒人管麼?”陳陽一邊往嘴裡送著菜,一邊向母親和方子薇問道。
方子薇點點頭,“怎麼可能沒人管,哥,你也不想想,要是憑咱們家的勢力,都沒人管,其他單位豈不是鬨的更凶了。”
“可聽爸說沒用,”方子薇無力的歎了一口氣,“警察來了,人散了;警察走了,人又回來了。”
“哥,那可是幾十號老弱下崗工人,你總不能用強硬手腕處理吧!”方子薇無奈的搖搖頭,“隻能來回拉鋸。”
這頓晚飯,最終在一種沉悶壓抑的氣氛中結束。
飯後,陳陽讓母親帶著兩個孩子早早去休息。他收拾了碗筷,將堂屋的桌椅歸置整齊,然後泡了一壺濃茶,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劇,等待著父親歸來。
牆上的掛鐘,鐘擺單調地左右搖晃,發出“滴答、滴答”的輕響,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深。
直到快十一點,院門外才傳來熟悉的、略顯沉重的腳步聲,以及鑰匙插入鎖孔轉動時發出的澀響,大門打開,父親陳國華推門走了進來。
不過幾天沒仔細看,陳陽心裡還是咯噔一下。
父親確實憔悴了很多。原本隻是花白的頭發,此刻變的更白了,而且失去了往日梳理得一絲不苟的整齊,顯得有些淩亂。
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眼袋浮腫,深重的皺紋裡仿佛嵌滿了洗不掉的灰塵和愁苦。
他身上的確良短袖襯衫皺巴巴的,領口解開了兩顆扣子,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大半精氣神,連慣常挺直的腰背都微微佝僂著。
“爸。”陳陽站起身,接過父親手裡那個,邊角磨損嚴重的黑色人造革公文包,包很沉,裡麵似乎塞滿了文件。
陳國華看到兒子,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意外,隨即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那笑容卻乾澀得像是在臉上裂開的口子:“還沒睡?等我呢?”他的聲音沙啞,帶著明顯的倦意。
“嗯,媽給您留了飯,在鍋裡溫著,我給您端出來。”陳陽說著,轉身進了廚房。
很快,一碗米飯,幾樣重新熱過的簡單菜肴擺上了桌。
陳國華確實餓了,拿起筷子默默地吃著,速度很快,卻有些食不知味。陳陽給他倒了一杯剛沏的濃茶,放在手邊。
“廠裡的事……媽都跟我說了。”陳陽看著父親狼吞虎咽的樣子,輕聲開口。
陳國華夾菜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又繼續扒飯,含糊地“嗯”了一聲,沒有抬頭。昏黃的燈光下,他咀嚼的側臉線條緊繃著,透著一股硬撐著的倔強和難以言說的疲憊。
“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會鬨到堵門的地步?”陳陽的聲音很平靜,沒有指責,沒有抱怨,隻是詢問。
陳國華終於放下了筷子,端起那杯滾燙的濃茶,吹了吹氣,猛喝了一大口,仿佛要靠那灼熱的苦澀來提神。他長長地籲出一口氣,那氣息裡帶著無儘的倦怠。
“還能怎麼回事?”父親的聲音低沉沙啞,像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塵,“人眼紅了,心黑了唄。”
他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開始斷斷續續地講述,語氣裡充滿了無奈、憤怒,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涼。
“電動剃須刀……確實賣得好。咱們廠算是搶占了先機,打開了市場。”陳國華從口袋裡掏出香煙,點燃了一根,同時遞給陳陽一根。
“可這錢……哪有那麼好賺?看到有利可圖,南邊幾個省的廠子,動作快得很!人家設備先進,成本壓得更低,仿造的、改進的……一下子全冒出來了!價格戰打得太凶,咱們的利潤被擠占了一大塊!”
陳陽靜靜地聽著,他知道市場競爭的殘酷,這隻是第一重壓力。
“我記著你之前的話,”陳國華看向兒子,眼神裡有一絲欣慰,但更多的還是凝重,“不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得開拓新產品,特彆是往國外走,利潤空間大。”
“這大半年,廠裡的技術員沒日沒夜,根據你留下來的圖紙,搞研發、試生產,小型電風扇、吹風機、果汁機、還有那個自動咖啡機……樣品都出來了,性能、外觀都不錯!我跑了幾次外交會,跟幾個國外的采購商也搭上了線,有點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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