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因為提到這些新的希望而稍微明亮了些,但隨即又迅速黯淡下去,被更大的陰霾籠罩。
“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原來電子廠裡那幫人!不知道誰挑的頭,串聯起來,天天來廠裡鬨!”陳國華的情緒激動起來,手指用力地點著桌麵,“一開始還隻是幾個人來辦公室找我,哭窮,訴苦,要求回來。”
“我好言好語解釋,廠裡現在困難,崗位有限,等新生產線起來了,一定優先考慮老職工。”
“他們不聽!”陳國華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說我是推脫,是搪塞!是忘了本!是資本家剝削階級!”
“越說人越多,後來乾脆幾十號人,天天準時到廠門口‘上班’!拉橫幅!‘黑心廠長陳國華,還我工作!’‘忘恩負義,不得好死!’什麼難聽罵什麼!”
父親狠狠抽了一口煙,胸口劇烈起伏著,顯然被那些汙言穢語傷得不輕:“就這兩天,變本加厲了!”
“直接用人牆把大門堵死!誰也不讓進!廠裡現在的工人,大多是後來招的年輕人,哪見過這陣仗?嚇得不敢上前。”
“幾個保安上去理論,直接被幾個老油子推搡辱罵,差點動手!生產線徹底停了!倉庫裡的貨發不出去,外麵的原材料運不進來!”
“一天!就停一天!”陳國華豎起一根手指,憤恨的點指著,“你知道損失多少錢嗎?違約賠償金是多少嗎?”
陳陽聽完手不停的揉著太陽穴,緊緊皺著眉頭,聽父親這麼說完,陳陽心裡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江城電子廠好不容易好點了,這麼一鬨,前麵的投入彆在打了水漂。
“爸,”陳陽側頭看了看父親,之後拍拍胸脯,“就咱家現在這勢力,他們還敢這麼鬨?”
“既然已經耽誤生產了,就影響了經濟效益,完全可以處理他們了......”
沒等陳陽說完,父親陳國華擺擺手,“兒子,你想簡單嘍!就因為咱們現在的勢力,才不能這麼乾呢!”
“你說,怎麼弄?”陳國華無奈的攤開雙手,“找人將他們清走,第二天江東省報、江城市報頭條新聞就是,《江城市委書記親家,指使人暴力清走討薪工人》!”
“找防暴隊來,”陳國華哭笑了一下,“明天頭條新聞就是,《江城市委書記方振國親家,仗勢欺人,利用職權,暴力清理下崗職工》!”
說著,陳國華無奈的拍了拍手,“兒子你說,我們現在是走文,還是走武?現在情況就是文不通、武不行,哎呦!”
陳陽聽到父親這麼說,仔細想想也對,現在那些記者還愁沒有新聞呢,真要是這麼一弄,指定能鬨出大新聞了,對方振國影響不好。這就是光腳不怕穿鞋的,偏偏現在自己這方就是穿鞋的!
“那怎麼辦,現在就沒人管了麼?”陳陽也有些鬱悶,看著父親問道,“總不能讓這些工人就這麼一直鬨下去吧?”
陳國華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去找街道!街道的人來了,和稀泥,說協調協調。”
“去區裡找,希望他們出麵協調,那邊說這是勞動糾紛,讓我們自己協商解決!”
陳國華苦悶的搖搖頭,“協商?怎麼協商?他們現在的條件已經不是回來上班了!是要我補發下崗這些年的工資!要賠償!要股份!這不是訛詐是什麼?”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哐當作響,茶水濺了出來。
陳國華的眼睛紅了,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屈辱:“我跟他們中的很多人,當年都認識,甚至有的人還一起啃過冷饅頭,一起通過宵趕工!”
“現在可倒好……”陳國華狠狠抽了一口煙,“現在為了點錢,就能把臉皮撕破到這個地步?就能一點活路都不給廠子留!”
父親劇烈的喘息聲在寂靜的堂屋裡回蕩。那不僅僅是生意受挫的焦慮,更像是一種被信任的人從背後捅刀子的徹骨寒心和悲憤。
陳陽默默地拿起抹布,擦掉桌上的水漬。他能感受到父親身上那種巨大的壓力和無力感。一邊是虎視眈眈的市場競爭對手,一邊是亟待轉型開拓的新項目,中間還堵著一群昔日工友化身而成的、歇斯底裡的攔路虎。所有的壓力,都沉甸甸地壓在這個不再年輕的男人肩上。
“爸,”陳陽的聲音異常冷靜,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明天早上,我跟你一起去廠裡看看。”
陳國華猛地抬起頭,有些愕然地看著兒子:“你去乾什麼?那邊現在亂得很,那些人什麼難聽的話都罵得出來,你再……”
“我去看看。”陳陽打斷父親的話,眼神裡沒有任何退縮,隻有一種沉靜的決斷,“總得親眼看看,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光聽他們說,不行。”
他看著父親疲憊而擔憂的臉,語氣放緩了些:“放心,爸,我有分寸。我就是去看看,不插手。總不能一直讓他們這麼堵著,廠子不能一直停擺。”
陳國華看著兒子那雙和自己年輕時一樣執拗、卻似乎更深沉難測的眼睛,張了張嘴,最終隻是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點了點頭。他知道兒子的脾氣,一旦決定了,十頭牛也拉不回來。而且,不知為何,看著兒子那平靜無波的眼神,他焦灼慌亂的心,竟也奇異地安定了一絲下來。
這一夜,陳家小樓裡的燈光,很晚才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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