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還不到七點,夏日的朝陽已經迫不及待地散發出灼人的熱力。陳陽換了一身普通的深色短袖衣褲,開著自己的奧迪汽車,搭載著父親向電子廠方向駕駛過去。
車子越靠近電子廠,車內的氣氛就越發壓抑。陳陽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指節泛白,眉頭擰成一個死結,目光死死盯著前方。
陳國華兩隻手抓緊了褲子,不停的舔著嘴唇。離電子廠還有一個路口,車速就不得不慢了下來。前麵似乎堵住了,隱隱傳來嘈雜的人聲。
“就在前麵了。”陳國華的聲音乾澀。
陳陽透過前擋風玻璃向前望去。
隻見江城電子廠那還算氣派的大鐵門前,黑壓壓地堵著幾十號人。男男女女,大多四五十歲年紀,穿著洗得發白的工裝或廉價的的確良襯衫,一個個麵色激動,或站或坐,將廠門堵得水泄不通。幾條白底黑字的橫幅粗暴地掛在伸縮門和旁邊的柵欄上,上麵寫著:
“陳國華黑心資本家,還我血汗工位!”
“官商勾結,侵吞國有資產,下崗工人無處申冤!”
“我們要吃飯!我們要工作!打倒剝削階級!”
字跡歪歪扭扭,卻帶著一種觸目驚心的狠厲。人群情緒激昂,七嘴八舌地吵嚷著,各種難聽的咒罵和口號混雜在一起,像一鍋煮沸的汙水,咕嘟咕嘟地冒著毒泡。
“讓陳國華滾出來!”
“不給個說法,誰也彆想進這個門!”
“憑什麼他們能吃香喝辣,我們就得喝西北風?”
“老子在廠裡乾了二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幾個一看就不好惹的刺頭,三十多歲四十歲左右,穿著背心,露出黝黑精瘦的胳膊,嘴裡叼著煙,眼神凶狠地來回踱步,像是監工的牢頭,不時煽風點火:
“弟兄們姐妹們!都硬氣點!咱們今天就在這兒安營紮寨了!”
“看他陳國華能躲到什麼時候!不開門?不開門誰也彆想好過!”
“咱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看他能耗到幾時!”
廠門內側,幾個穿著嶄新電子廠工服的年輕工人和幾個保安,隔著伸縮門,徒勞地試圖溝通,臉色焦急又帶著恐懼。
“各位師傅,叔伯阿姨,你們不能這樣啊!堵著門我們怎麼上班啊?”
“廠裡停了工,大家都沒錢賺啊!”
“有什麼話好好說,先讓我們進去行不行?”
他們的聲音很快被外麵更大的謾罵聲淹沒了,不停的咒罵,讓這些廠子工人一時間無法做出反應。
“上什麼班?你們上的那是我們的班!”
“滾蛋!小兔崽子,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叫陳國華出來!當縮頭烏龜算什麼本事!”
一個看起來像是小頭目的老工人,六十多歲年紀,頭發花白,臉上刻滿了歲月的風霜和生活的艱辛,但眼神卻異常執拗,甚至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狠勁,他拍打著大門,聲音嘶啞地對著裡麵的年輕保安吼:“去!告訴陳國華!今天不給我們老職工一個滿意的交代,這廠子的大門,就永遠彆想開!我們活不下去,他也彆想好過!大不了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