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的瞬間,一股若有若無,卻令人心神一寧的沉香氣息,裹挾著幾分陳年檀木的溫潤,撲麵而來。陳陽微微一怔,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這香氣與琉璃廠外熙攘嘈雜的氛圍格格不入,反倒與百瑞閣內靜謐古樸的布置相得益彰。
店內光線柔和,並非得益於任何電燈,而是幾扇雕花窗欞過濾進來的自然光,在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博古架上琳琅滿目,一件件古玩錯落有致地擺放著。左手邊一尊青銅簋紋路古樸,器型端莊;右手邊幾件青花瓷瓶,釉色溫潤。更遠處,幾幅裝裱精良的書畫卷軸,懸掛在牆壁之上,墨跡淋漓,筆法遒勁。
玉雕件、紫砂壺、紅木家具,乃至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雜項玩物,也都碼放得井井有條。
然而,最吸引陳陽目光的,卻並非這些價值連城的古玩珍寶,而是店內那幾位客人。他們正圍坐在一張紫檀茶海旁,姿態各異,卻都透著股老京城人特有的那份從容與自在。茶海上擺著幾隻小巧的茶盞,嫋嫋茶香升騰而起,與沉香的氣息混合成一種奇異的嗅覺記憶。
其中一位扭頭看向門口,穿著一身乾淨的的確良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些許被汗水浸染的白襯衫領子,一看就是常年在外跑生活的。他身旁一位則是一身筆挺的西裝,袖扣閃著低調的光,舉手投足間帶著幾分上位者的威嚴。
坐在主人身邊的一位,穿著中式馬褂,手裡盤著一對核桃,時不時發出輕微的碰撞聲,一看就是個老玩家。
他們或輕啜茶水,或低聲交談,氣氛看似輕鬆隨意。然而,當陳陽帶著兩位外國女士踏入店內時,那輕鬆的氛圍似乎瞬間凝滯了片刻。所有人的動作幾乎同時一頓,目光不約而同地掃了過來。
陳陽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種細微的變化。他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時間遠超尋常——先是打量他的衣著,接著是跟隨在他身後的馮·霍恩海姆夫人和帕特西亞,最後才略帶審視地重新落回他臉上。
雖然這些人很快便移開了視線,佯裝無事地繼續著之前的談話,但那若有若無的打量,那隱藏在話語間的試探,卻像是一張無形的網,讓陳陽立刻警覺起來。
“幾位老板,隨便看看。”一個穿著普通的年輕男子迎了上來,正是百瑞閣的夥計。那夥計的眼神在陳陽一行人身上快速掃過,特彆在兩位外國女士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異色。
陳陽禮貌地點頭,心中卻是一凜,微微眯著眼睛看了一眼圍在茶桌前喝茶的幾位。
這七八位可不像普通客人——這幾位分明都是行家裡手,自己雖然一個都不認得,但他們身上流露出來的氣質,可不是子啊古董圈裡玩了一天兩天能有的。
更奇怪的是,他們看自己的眼神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審視,又像是期待。中間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手中把玩著一串沉香手串,眼神深邃如古井,時不時瞥向陳陽,仿佛在評估著什麼。
另一位穿著藏青色襯衫的中年人,手指輕撫著茶杯邊緣,動作優雅卻透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威壓。
陳陽用眼角掃著這些人,這些人雖然裝作漫不經心,但坐的位置卻很有講究——正好擋住了幾個重要展櫃的視線,而且每個人的位置都能觀察到店內的各個角落。
這種排兵布陣的做法,有些說道呀!
最靠近門口的那位,穿著一身素衣,看似在品茶,實則把守著進出口;坐在東南角的瘦高男子,手中拿著一本古籍,眼睛卻在觀察著店內最貴重的那幾件展品;而坐在正中央的,顯然是這群人的核心人物,一舉一動都透著上位者的氣度。
“夫人,您看這件粉彩碗如何?”陳陽故意提高聲音,引著馮·霍恩海姆夫人走向一個展櫃。他的聲音在安靜的店內顯得格外清晰,那幾位的目光也隨之轉向了他們所在的位置。
“哼,”那人看著古籍的瘦高男人,看著陳陽等人,不由冷笑一聲,“現在真是什麼牛鬼蛇神的玩意,都能玩古董嘍!”
說話時故意加重了語調,眼中帶著明顯的不屑,手中的茶杯在桌上重重一放,發出清脆的響聲。
“就是,”坐旁邊的一位穿著西裝、梳著背頭的男人附和著,“世道變嘍,現在這些人呀,為了錢,嘛事都乾的出來!”
他的聲音裡帶著濃重的京腔,每個字都咬得清清楚楚,分明是要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
坐在中間那位老者,瞟了一眼陳陽,輕輕冷笑一下,“現在這些年輕人,有奶就是娘!”他的話音剛落,其他幾人也跟著發出低低的笑聲,那笑聲在店內回蕩著,顯得格外刺耳。
“跟在洋鬼子後麵,認外國人當祖宗,嗬嗬!”又有人接話,聲音裡滿含著譏諷。
“咱們老祖宗的東西,還要靠洋人來指點江山,真是笑話!”那人說完,還故意朝著馮·霍恩海姆夫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的輕蔑毫不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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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連串的對話,讓店內的氣氛瞬間變得劍拔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