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無情是絕對的,它會公平地企圖將每一個見到它的人殺死,不論窮苦高貴。
有人說它存在的意義是做為一場試煉,在這個殘忍的世界上,如果連抵禦冬天的堅韌都沒有,做其他的事也隻會一敗塗地。
也有人說這是上天製定的法則,大地賜予人們豐衣足食,雖不求回報,卻也不會無償賜予,有些人終究沒有享受這份福氣的資格。
但不管怎麼說,熬過了冬日,回報總是豐厚的。
風兒會挽著春天的手將希望播撒在大地之上,百鳥為之歡歌;蟲兒為之伴奏;萬獸為之翩翩起舞。
所有生靈都虔誠地迎接春日的到來,為了洗去陳舊,為了迎接新生。
然而,並不是所有生靈都為此感到愉悅。
他們的身軀雖無法擺脫自然的束縛,意誌卻已經脫離了自然的規則,可以因為虛無縹緲的恐嚇而聞風喪膽,也可以麵對必死局麵時昂首挺胸。
人。
神明在創造人類之時或許並沒有安什麼好心,他給予了人類無比脆弱的身體、深不可測的潛力以及複雜多變的心思。
人類也沒有讓他失望,將無數種可預知和不可預知的情景展現在他的麵前,供他儘情欣賞。
厚實的戰靴將鬆軟的土地踩得堅實,讓後來者的步伐變得更加輕鬆,同時也將花草蔓延的可能徹底踩死。
或許他們根本就不在乎這些,不是因為花草輕賤,隻是他們不在乎。
他們連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活著是為了去戰鬥,命令才是連接他們精神與肉體的媒介。
沉默,肅殺。
他們每個人的動作都不同,但他們每個人都在做相同的動作。
城門緩緩打開,戰鼓敲響了一段平和的節奏,數萬人的漫長隊列速度逐漸放緩,一方方陣列開始集合。
戰爭時期,除了命令,他們的周圍不需要,也不可以有其他的聲音。
朱靈早早在城門口等候,對於這支軍隊他無比了解,不僅是因為他也指揮著他們的一部分,他還親眼見證了這支軍隊從出生直至成長到如今。
畢竟這支軍隊的第一個對手就是他本人,他對這支軍隊能有這樣的表現並不意外。
真正讓他恐懼的是這支軍隊的擁有者,一個在這吃人的亂世徒手建立起一方基業,擁有半個天下的人。
如今這個人就在自己眼前,就在前麵的馬車上,做為臣子,朱靈必須拿出自己的態度。
“末將朱靈,參見殿下。”朱靈跑步上前行了一個軍禮,語氣堅定,雙眼緊緊盯著馬車。
忠誠,即是他最大的依仗。
膝蓋沒有彎曲,脊梁依舊挺直,內心卻已然折服。
雖然他手上隻有一小部分左軍,這部分人甚至不是左軍中的精銳,但他卻掌管著左軍一半的戰鬥力,這份信任足以讓他為眼前之人做任何事,哪怕是去死。
王弋跳下馬車,沒有任何客套,徑直問道:“餐食可備好?營房如何?城中百姓可有怨言?”
“回殿下,餐食、營房均已整備完畢,今日城中實行戒嚴,百姓深明大義,沒有膽敢鬨事者。”朱靈的態度極為認真,逐一回答了每一個問題,最後還補充道,“殿下可差人前去查驗,但有差錯,末將願從軍法。”
“十幾年了吧。你做事我總是放心的。幽州,並州,再到如今,文博沒有斬將之功,卻是我軍中的中流砥柱。”王弋對朱靈的表現非常滿意,拉住他的手對一旁的文武誇讚,“文博心思沉穩,做事周詳,上馬可統軍,下馬可管民。有他在的地方,我從來不擔心。你們這些武將要多和他學一學,特彆是文遠和儁乂,你們二人每次帶兵打仗,我的頭發都會少上許多。”
一眾文武聞言紛紛露出詫異之色,沒想到王弋對朱靈的評價這麼高,有心人豁然發現,朱靈應該是唯一一個與王弋沒有密切關係的統兵將領。
像太史慈、張飛、張遼這些人都是早年跟隨王弋硬啃幽州的老臣,關羽更是王弋師兄的義弟,這個朱靈到底有什麼本事?鄴城的官場裡都沒聽說過這號人。
不過王弋既然說了,眾人也不可能駁了他的麵子,一個個都來客套了一番,隻有荀彧仔細打量了朱靈許久。
他見眾人客套的差不多了,立即上前道:“殿下,將士們行軍十日有餘,身心疲憊。不如先讓他們去休整,我等入城內聽從殿下教誨。”
聽到這有些諂媚的話,王弋的心中並沒有感到高興,反而有些鬱結。
荀彧實在是太懂他了,一些不該做的事甚至都不讓他說出口。
其實想想也是,賈詡的惡毒給予他們的壓力實在是有些大,不節外生枝才是正確的。
“傳令,入城。”王弋看了荀彧一眼,跳上馬車,轉頭又對朱靈吩咐,“讓後營的將士們準備好,明日我要攻取旋門關,五日後去鞏縣,再三日下偃師,半月之內我要攻下洛陽。”
“末將領命。”朱靈再次行了一禮,這一次他沒有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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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為一方霸主,王弋的命令是絕對的,哪怕是他本人也無法違背。
次日清晨,雄雞剛剛將太陽升起的消息告知人們,左軍便已經集結完畢等待出發了,後營更是早早出城,根本沒有等待王弋。
王弋也沒有讓他的將士們等太久,在校場上進行了短暫的誓師之後,便率領左軍浩浩蕩蕩周處成皋,直奔旋門關而去。
旋門關是洛陽八關之一,坐落在伾山腳下,規模自然不能和已經成為縣城的虎牢關相比,卻是一個極為標準的關隘,關內有幾百戶百姓居住,駐紮著呂布麾下三千人馬。此地並不是王弋此行通往洛陽的必經之路,洛陽向外輻射的交通網在這裡出現了岔路,向東通往成皋,可去兗州,向南通往潁川,可去豫州和荊州。
王弋完全可以繞過這裡,奪取司隸後再慢慢料理。
奈何他那個大舅哥著實不是一個讓人省心的人,他可不敢賭劉表會不會抽冷子偷他一手,畢竟他要攻打的是洛陽,京畿之地。
巳時剛過,他便率領主力來到旋門關附近,朱靈也確實很穩,早已率領士卒布置好了陣地,此時正在調教攻城器械。
跟隨他的指引進入大帳,文武左右列坐,左軍訓練多年後的第一戰也就此開始。
“旋門關內士卒雖然不多,卻是險要之地。孤答應過將士們攻下司隸後讓他們回去娶妻生子,你們莫要讓孤食言。”王弋坐在上首,目光掃向一眾武將,神色冷峻,“這一戰不僅要打得漂亮,傷亡也要少。”
“我去,我去!呃……”張合第一個蹦出來,見王弋臉色不好看,訕訕道,“殿下,臣隻要三千兵馬,定可一戰而下。”
一旁的關羽也站出來道:“殿下,此戰臣乃先鋒。臣隻帶八百校刀手,一個時辰若拿不下旋門關,臣提頭來見。”
眾將見關羽將話說死了,隻能按捺住躍躍欲試的心思,等待王弋的命令。
誰知王弋卻拒絕了關羽的請戰,反而對朱靈說道:“文博,你帶後營進攻。”
“末將領命。”朱靈起身接過令旗後,便走出大帳準備進攻事宜。
此時王弋走下座位,將一枚虎符遞到眉頭皺在一起的關羽麵前說道:“雲長,我將左軍虎符交給你,命你統帥全軍。這一戰你去陣前看著,在你認為合適的時候出戰。”
“臣領命。”關羽接過虎符轉身就要走。
王弋忽然說道:“雲長,你是一軍統帥。旋門關一戰可下,但孤要打旋門關。”
關羽聞言腳步忽然一滯,轉身再次行禮後才大踏步走了出去。
他一路上都在盤算著王弋那奇怪的話,直到走到自己副將王淩麵前,依舊沒能想明白是什麼意思。
“將軍!”王淩見關羽過來,趕忙湊過來問道,“何部出戰?這……”
他看到了關羽手中的虎符,雙眼差點瞪出來。
關羽順著他的目光也看了看手中虎符,一邊在心中感歎王弋膽大,一邊吩咐道:“所有人按兵不動,你隨我來。”
說著,他接過親衛遞上的兵器,跨上戰馬來到了陣前。
此時朱靈已經將需要的器械調試完成,見到關羽前來便問道:“關將軍前來可是有事?”
“無事。”關羽擺了擺手,“某隻是來看看。”
“既然如此,將軍自便吧。”朱靈不再理會關羽,下令道,“傳令擊鼓,準備進攻。”
一名名傳令兵策馬而去,不多時戰鼓聲便響了起來,而一旁的關羽卻發現朱靈既沒有宣戰,也沒有搦戰。
不守規矩?
他完全沒有想到朱靈說打就打,更沒有想到鼓聲已經響起,後營中的士卒竟然沒有一個人“聞鼓而進”,反而都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好在很快他便有了答案。
呼……
天空中劃過一陣陣呼嘯,關羽見到一塊塊巨石極速飛向了旋門關。
有些飛進了城中,砸出一片片慘叫,更多的則是命中城牆,砸得厚實的城牆竟有些搖搖欲墜之感……
這就是左軍的後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