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在鄴城被無數人讚譽為“佳公子”的荀彧此時形象並不比王弋好多少，但司隸這個地方不比其他，百姓也是見過世麵的，威嚴確實能嚇住他們，可想要籠絡這裡的人心光靠威逼利誘是不夠的，這些人更需要的是關注，是與上位者更加貼近。
讓所有人都參與進來其實就是荀彧想出來的計策，張遼錯愕的看著一個老漢在彌留之際一手拉著荀彧，一手拉著自己的兒子叮囑無論如何也要將王弋交代的事情坐好時，內心甚至產生了一絲驚恐。
霸陵……兩個月以前甚至願意拚儘一切和王弋鬥到底的霸陵，如今卻成了這般模樣……
“張將軍尋我何事？”
親自安排還老漢的後事，又勉勵了老漢兒子幾句後，荀彧將張遼帶到僻靜處問道：“孔明那裡的戰況應該還算順利吧？張將軍在戰場上與敵軍生死相搏，回來應該多休息才是，沒人給將軍安排住所嗎？”
“多謝荀尚書關切。”張遼趕緊行了一禮，解釋，“某回來後便去見了殿下，剛與殿下彙報完軍情。”
“哦？某這就派人給張將軍安排……算了，將軍現在軍營暫住幾日吧。某多年前曾去過長安，對那裡還算熟悉，待來日入了長安，某為將軍挑幾處房產如何？”見張遼沒聽懂，荀彧乾脆將話講明了一些。
哪知張遼根本不是和他來說這些事的，而是壓低聲音道：“荀尚書，呂布已死，他在我等多人圍攻下不敵我等，自儘於陣前。”
“哼，也算是保住了殿下賜給他的名號，沒有辱沒了天下第一。”
“荀尚書，呂布確實厲害，但這些都沒什麼，他已經死了。關鍵是他在臨死前十分古怪，說了一些……我不明白的話。”
“將軍與呂布有舊？”荀彧立即抓住了重點。
張遼點點頭，說道：“一麵之緣吧，還不至於談及什麼肺腑之言。可他在臨死之前又讚譽了雲長，點撥了子龍，卻警告了我。”
“警告？”荀彧一頭霧水，隨口問道，“警告了將軍什麼？”
“他讓我不要去洛陽……”
“你說什麼？”荀彧眼神一震，左右觀瞧後低聲問，“將軍在洛陽和殿下駐留多日，可察覺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張遼沒察覺洛陽有什麼問題，仔細回想後才搖了搖頭。
荀彧的臉色卻十分陰沉，顯然他的思路和張遼完全不一樣，沉默良久後才問道：“此事將軍和殿下說了沒有？”
“說了，我特意說了兩遍。”張遼趕緊點頭，又猶豫道，“荀尚書……有件事我一直沒與你講，如今說出來，希望尚書不要怪罪。”
“啊……將軍但說無妨。”
“尚書也知道我與奉孝的關係，臨行前奉孝曾言，有什麼不解之處可以來請教你，不過尚書平日裡事務繁忙，某便沒有來打擾……”
“哈……將軍不是見我事務繁忙吧？”荀彧眼神眯起，直接拆穿了張遼的客套，“那郭奉孝的賤嘴裡能說出什麼好話來？既然是奉孝所托，此事交給我便是，將軍先回去休息吧。戰場上要時刻緊繃精神，日後戰事不多，似將軍這等大將不會輕易出手了，是時候放鬆一些。”
“那……”張遼聞言，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放心信任荀彧。
荀彧見狀笑道：“將軍放心，我與奉孝交情匪淺，幼時便極為相熟了。當日他混進荀府偷書讀，選的便是在下的書房。”
“既然如此，有勞荀尚書了。”見到荀彧如此說，張遼放下心來，和荀彧又閒談幾句，便告罪離開了。
呂布的方天畫戟是件好東西，卻不是什麼人都能用的，他也想趁閒下來熟悉一下。
可等張遼走後，荀彧立即收了笑臉，原地沉吟了許久，才黑著一張臉鑽進馬車返回霸陵。
他要去見一個人，一個之前一直看不上的人——賈詡。
賈詡算是霸陵城中為數不多沒什麼事做的人，他倒是有被軟禁的覺悟，沒有王弋的命令，堅決不接觸任何人，隻在指定好的地方讀書，過得倒還算快活。
如今王弋麾下第一謀臣前來顯然不是拜訪，賈詡將姿態放得極低，親自到門口迎接荀彧。
兩人互相行禮，一路無話穿過庭院來到書房，賈詡笑眯眯地對侍衛低語了幾句，侍衛便離開門口站在遠處警戒。
荀彧見狀，冷笑道：“文和果然手段了得，竟已和侍衛如此熟識了。”
“荀尚書說笑了，這些人都是射聲營出身，我就是再能言善語也不可能打動他們。”賈詡一邊邀請荀彧入座，一邊解釋，“荀尚書為人忠正，得天下讚譽，這些人忠於殿下，自然尊敬殿下重臣。我不過是告訴他們我有多卑劣罷了。”
“哼，果然好手段。”荀彧心中一沉，驚訝於賈詡的心機深沉，隨即話鋒一轉，開始和賈詡談論經學。
兩人從上古先賢典籍一直聊到當今名士之言，荀彧越聊越心驚，完全不明白這麼有才學的一個人，心思為何如此歹毒。
更讓他想不到的是在閒談之間，賈詡忽然展開了進攻：“荀尚書既然有急事，就莫要再談經學了，再說下去在下可就應不上了。有什麼吩咐荀尚書但說便是，在下知無不言。”
“你怎知我有急事？”話一出口荀彧就察覺了不對，立即改口，“呂布死了。”
“啊……”賈詡聞言歎息一聲，說道，“舊日同僚已然不多，他果然落得個兵敗身死的下場。”
“文和早知他會如此？”
“有勇無謀之人不外乎如此，荀尚書想知道些什麼？呂奉先的舊臣都有誰嗎？”
“不，某想知道呂布此人如何。”荀彧也不含糊，直接截斷了賈詡的思路。
賈詡一愣，沉吟片刻才說道：“呂奉先此人……不似成年之人，倒像是個稚童……”
兩人一問一答，許久之後荀彧起身作彆，婉拒了賈詡相送。
他不知道賈詡有沒有看穿自己，但他確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