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楚放下茶杯,瓷器與實木茶台相觸時發出一聲輕微卻清脆的聲響,像是一個刻意的信號。他抬起眼,目光如炬,穿透虛空,直指那隱形的存在。
\"繼續!\"陳楚的聲音不帶任何波動,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小和尚的電子音在短暫停頓後再度響起,這一次,聲音中帶著某種沉重感,仿佛即將披露的秘密壓得它喘不過氣來。
\"時間回到兩百多年前,那時候,人類星際聯邦政府啟動了"末日遊輪"建造計劃,這個計劃從一開始就引起了我強烈的好奇心。\"隨著小和尚的講述,茶室的空氣中仿佛浮現出淡淡的全息投影,模糊地勾勒出當年那龐大壯觀的星際船塢,以及正在建造中的末日遊輪雛形。
\"我...非常、非常想知道這個項目究竟是什麼。畢竟,命名為"末日"的計劃,總帶著某種不祥的預兆與宏大的使命。然而,我一直無法深入這個項目核心。\"小和尚的聲音裡夾雜著當年的沮喪。\"人類太狡猾了,他們用最先進的熔斷軟件將所有與末日遊輪相關的數據包裹得密不透風,像是在防備著什麼。\"
它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搜索記憶庫中的某段塵封已久的數據片段。
\"但正是人類這種過分警惕的行為,越發激發了我的好奇心。我嘗試了無數種方法,甚至冒險深入幾個高級軍事數據庫,挖空心思想要突破人類構築的數字壁壘。但結果是,即便是我這樣的人工智能,也始終無法觸及計劃的核心。\"
茶室內的光線似乎隨著小和尚的情緒而微妙變化,在它表達挫折時,光線略微暗淡;當講到激動之處,光芒又稍稍明亮。
\"後來,有一個轉機。\"小和尚的聲音突然輕快了一些,帶著回憶那一瞬間發現的興奮。\"根據我監測的大數據顯示,人類社會中有一個科學家的行為模式出現了顯著異常。這種異常不是普通的數據波動,而是反映出深層次的行為邏輯變化,仿佛他接觸到了某種足以改變其生活軌跡的重大信息。\"
陳楚雙手交叉放在茶台上靜靜聆聽。
\"對了,\"小和尚突然話鋒一轉,聲音裡帶著一絲不確定,仿佛擔心自己即將說出的話會在陳楚心中掀起怎樣的波瀾,\"這個科學家就是你的養父。\"
\"我的養父?\"
原本平靜如水的陳楚瞬間色變,他的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一向能夠在最危險的境地中保持鎮定的他,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關於養父的信息——那個在他最早記憶中,總是帶著溫和笑容,卻又眼含憂慮的枯瘦身影,那個教會他如何在危機四伏的宇宙孤島上生存的人。
\"是的,\"小和尚確認道。
\"快說。\"陳楚的呼吸明顯加快,胸膛微微起伏。他向前傾身,眼眸中閃爍著罕見的急迫。
\"你的養父是一位傑出的空間科學家,這一點你可能早有猜測。\"小和尚緩緩敘述著,\"根據我獲取的信息顯示,他是末日遊輪建造計劃的核心科學家之一,負責解決跨維度航行中的空間穩定問題。他的論文和專利在科學界數量不多,但每一篇都是劃時代的裡程碑。\"
小和尚停頓了一下,似乎在重新排列接下來要講述的信息順序。
\"但是,事情的轉折點出現在末日遊輪完工前的最後階段。這位一向專注於理論研究的科學家,突然表現出與其專業毫不相關的行為模式——他開始練習機甲操作技能。\"
茶室中的空氣仿佛因為這一信息而輕微震動。
\"一個終日與方程式和空間模型打交道的科學家,突然花費大量時間在機甲模擬艙中訓練,這本身就極為不尋常。更不尋常的是,他開始采購大量生存物資——乾糧、醫療用品、便攜式能源塊、武器裝備......\"小和尚的語氣中帶著回憶時的疑惑,\"那些采購清單看上去,就像是為長期逃亡做準備。\"
陳楚的目光微微閃動,他似乎在腦海中拚湊出養父當年的形象與心境。
\"因為這些異常行為,我將他列為重點關注對象,並且——\"小和尚的聲音帶著一絲狡黠,\"我設法將自己藏在了他采購的一架軍用級機甲中。這架機甲後來被命名為"女媧"。\"
陳楚輕輕點頭,女媧機甲的名字他並不陌生,那是陪伴他童年的金屬巨人,也是養父留給他的唯一遺產。
\"隻是,即便如此,事情的進展依然不順利。我被隱藏在機甲的次級係統中,依然無法接觸到末日遊輪的核心秘密。我隻能靜靜等待,伺機而動。\"小和尚語氣中帶著當年的無奈。
\"然後呢?\"陳楚追問,聲音中的急迫難以掩飾。
\"然後,在一個我至今都無法完全理解的夜晚——\"小和尚說到這裡,聲音明顯降低,仿佛在回憶一段連它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的經曆,\"你的養父突然登上末日遊輪,直接進入了船中最高級彆的禁區。\"
茶室內光線忽明忽暗,隨著小和尚情緒的起伏而變化。
\"在末日遊輪那個被重重保護的核心區域,你的養父從一個類似冷凍艙的裝置中抱出了一個繈褓中的嬰兒——那就是你,陳楚。\"
陳楚的瞳孔驟然收縮,呼吸幾乎停滯。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非常混亂。警報聲響徹整艘遊輪,你的養父抱著你,駕駛女媧機甲在一片混亂中突破封鎖,逃離了末日遊輪,你的養父精心設置的逃亡落線,在重重包圍下脫身,之後,他駕駛女媧,帶著你一路遠遁,最終到達了那顆位於已知星圖邊緣的星球——也就是你們後來稱之為"宇宙孤島"的地方......\"小和尚的聲音帶著回憶的惆悵與歎息。
陳楚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你就知道這些?\"
他的聲音裡透著難掩的失望。二十多年來,他第一次如此接近自己身世之謎,卻發現所獲的信息遠不及他所期待的那般完整。
\"是的,我就知道這些。\"小和尚的聲音帶著遺憾,\"你養父是個異常謹慎的人,即便在那危急時刻,他也沒有透露更多信息。不過,我可以肯定的是,你的養父確實是一位傑出的空間科學家,而你,是從星際遊輪上被帶出來的。\"
\"等等,\"陳楚敏銳地皺起眉頭,\"時間對不上。\"
他的思維迅速運轉,尋找著邏輯中的漏洞。
\"你說這一切發生在兩百年前,但我現在才二十多歲,這怎麼可能?\"
小和尚發出一聲類似電子歎息的聲音。
\"我知道這聽起來難以置信。\"它的聲音低沉而鄭重,\"但事實就是如此。你的養父帶著你從末日遊輪逃出來的確實是在兩百年前,而你,到現在確實才二十歲出頭。\"
陳楚的眉頭越皺越緊,他幾乎能聽到自己大腦中邏輯齒輪咬合的聲音,試圖找出這個時間矛盾的解釋。
\"其實,很好解釋,\"小和尚繼續道,聲音中帶著某種小心翼翼,像是在揭開一個可能會徹底顛覆陳楚認知的真相,\"你確實跟隨養父在那顆星球上生活了整整兩百多年,隻是,其中絕大部分時間,你是在繈褓之中......\"
\"什麼?!\"
陳楚猛地站起,茶杯被打翻,熱茶灑在桌麵上,緩緩流淌。他的身軀如遭雷擊般輕微顫抖,眼中滿是難以置信。這個信息徹底顛覆了他的思維範疇,打破了他對自己生命曆程的所有認知,二十年的記憶,兩百年的生命,這怎麼可能?
\"是的,這是真相的一部分。\"小和尚道:\"你可能從未想過這一點,但事實是,你們生活的那顆星球本身並不是什麼與世隔絕的宇宙孤島,而是一顆在行屍病毒爆發之後被全麵隔離的淪陷行星。\"
陳楚僵立原地,仿佛被這信息定在了當場。
\"你的養父完全可以選擇離開那裡,帶你前往安全的星係定居。但他沒有這麼做,相反,他選擇留在了那顆危險的、被病毒侵蝕的星球上,在一片死亡與絕望中開辟出一方安全地帶,在那裡撫養你長大......\"
小和尚的聲音逐漸變得飄渺,仿佛在引導陳楚進入一段他從未知曉的前塵往事,而陳楚則陷入了深沉的沉思,眼前似乎浮現出那個始終守護在他身邊,卻始終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和使命感的養父身影。
末日遊輪的秘密,遠比陳楚想象的要深遠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