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冰冷的金屬牆壁反射著應急燈微弱的光芒,投射在阿九蒼白的臉上,勾勒出一張因驚懼和疲憊而顯得格外脆弱的麵容。然而此刻,眼前這個男人——那個她曾在星際會議廳與之論道的陳楚——讓她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如同在茫茫宇宙漂流後終於看到了熟悉的航標。
阿九下意識地將雙手從緊緊抱住自己的姿勢中鬆開一些,肩膀的線條也不再那麼緊繃,她的呼吸變得稍微均勻,每一次吸氣和呼氣間不再帶著那種微微的顫抖。
當然,阿九的安全感也並非完全莫名,她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安全屋堅硬的地麵,指尖感受著金屬表麵微弱的紋理,似乎從這機械的冰冷中尋找某種確定性,要知道,她作為一個讀心術異能者,自然是能夠分辨誰會真的保護她。即使她的能力隻有四級,遠不及十二級讀心術的柳暗,但足以讓她感知到他人內心最真實的情緒和意圖。
她的能力讓她在這艘詭異的遊輪上存活至今,也讓她現在能夠確定——毫無疑問,陳楚就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他的思想中沒有複雜的算計,沒有隱藏的惡意,隻有純粹的關切和對弱者本能的保護欲,這種情感純淨得如同初生恒星的光芒,不帶任何雜質,在阿九的感知中熠熠生輝。
拳神高大的身影擋住了一部分應急燈的光線,在安全屋的地麵上投下一片陰影,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將阿九從短暫的放鬆中驚醒。
\"你知道老板在遊輪所處的位置嗎?\"拳神問道,眼神銳利如刀,直指問題核心。
阿九微微縮了縮身子,目光短暫地飄忽了一下,像是在搜尋記憶中某個模糊的片段。她的手指開始在膝蓋上輕輕敲擊,一個她緊張時無意識的小動作。
\"知道一些……\"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如同擔心被什麼未知的敵人聽到,\"當時,我通過讀心術知道一些他大腦中的場景……\"她停頓了一下,眉頭緊鎖,似乎在努力回憶那些不完整的信息片段,\"不過……我說不出來。\"
阿九搖了搖頭,神情有些沮喪,她的讀心能力雖然讓她窺見了老板的一些記憶和計劃,但那些畫麵如同破碎的全息影像,零散而模糊,她記得一些走廊、門廳、特殊的牆壁,但無法用語言準確描述它們的位置和關聯,那是一種直覺性的、空間性的記憶,如同夢境一般難以言表。
周全站在拳神身側,他的姿態比拳神放鬆,但眼神中同樣閃爍著計算的光芒。他向前邁了半步,聲音溫和但帶著明確的目的性。
\"可以帶我們去嗎?\"周全問,聲音裡帶著一絲刻意為之的親和力,試圖減輕阿九的戒備。
阿九沒有立即回答,她的目光在房間中的四個人之間遊移,仿佛在進行某種無聲的評估,她能感受到每個人思想的波動——拳神的專注與決然,周全的謹慎與算計,穆術的好奇與警惕,相比之下,陳楚的思緒如同平靜的湖麵,沒有暗流,沒有隱藏的漩渦,隻有對她處境的真誠關切。
\"……可以。\"阿九遲疑了一下,目光再次與陳楚相遇,從他眼中讀取到某種無聲的承諾後,才輕輕點頭。
在阿九這個讀心術異能者眼裡,麵前四人,隻有陳楚值得完全信賴,因為,他會無條件地保護她,無需任何理由,這種保護欲如同刻在靈魂深處的本能,純粹而不可更改,而另外三人此時大腦裡麵盤旋著各種各樣的厲害關係——如何利用這次機會完成任務、如何確保自身安全、如何從這個局勢中獲取最大利益,這些想法並非惡意,但足以讓阿九明白,在危險來臨時,誰會毫不猶豫地擋在她麵前。
\"我們走。\"陳楚做出了最後的決定,聲音平靜但充滿決心,他伸出手,想扶阿九起來,但在接觸到她的一刹那,又猶豫了,怕嚇到這個已經受驚過度的女子。
阿九注意到了他的猶豫,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近乎不可察覺的笑意,這是她在安全屋中數月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微笑。
阿九伸出手,輕輕搭在陳楚的手上,讓他幫助自己站起來。
安全屋的門開啟時發出一聲輕微的氣壓釋放聲。阿九深吸一口氣,像是在給自己勇氣,然後踏出了這個曾是她避難所的空間,她的步伐虛弱而不穩,顯然長期的囚禁和恐懼已經消耗了她大部分的體力和意誌。
阿九帶路,而陳楚則走在阿九身邊,時刻準備在她虛弱時提供支持,他注意到她每走幾步就會停下來,眼睛半閉,似乎在搜索某種精神上的地圖,周全和穆術跟隨在兩人身後,保持著警惕,時刻準備應對可能的威脅,拳神則殿後,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移動的堡壘,給整個隊伍提供後方的安全保障。
遊輪內部的走廊彌漫著一種奇怪的寂靜,原本應該運作的各種係統——空氣循環、背景音樂、自動清潔機器人——全都消失了,隻剩下五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中回蕩。牆壁上的應急燈以固定的頻率閃爍,將他們的身影投射成一串詭異的剪影。
阿九雖然在這艘飛船上生活了數月,但她對這艘飛船的大部分區域仍然非常陌生,她的世界被限製在一個固定的、相對狹小的生活區域內,就像一隻精心設計的迷宮中的實驗動物,現在,她完全是憑借從老板大腦中讀取到的碎片信息尋找線索,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時要仔細觀察牆壁上的標記、天花板的管線排布、地麵的材質變化,然後閉眼回憶,確認是否與記憶中的畫麵相符。
\"這裡,\"阿九突然在一個看似普通的岔路口停下,指著右側一條狹窄的通道說,\"我記得這個標記。\"她指向通道入口上方一個不起眼的幾何圖形,那是船上用來標示區域的常規符號,但在她的記憶中,這個特定的標記與老板的思想有著某種聯係。
五人拐入右側通道,空間立刻變得更加壓抑,通道的天花板明顯低了一些,牆壁也似乎更加逼近,給人一種被擠壓的感覺,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怪的氣味,不是灰塵或黴菌那種常見的廢棄空間的味道,而是某種更加人工、更加化學的氣息,像是消毒劑和某種未知藥物的混合物。
幾分鐘的小心前進後,通道突然開闊起來。
很快,一行人走進了一條巨大的金屬走廊,這條走廊寬闊得出奇,足有普通走廊三倍之寬,高度也近乎普通走廊的兩倍,走廊的設計風格與遊輪其他部分截然不同——沒有任何裝飾性元素,全是冷硬的金屬和複合材料,既不追求美感,也不考慮舒適,隻有功能性和實用性,更引人注目的是,走廊兩側都是一些巨大的玻璃牆,透過這些透明的屏障,可以清晰地看到牆的另一邊的空間。
讓陳楚驚訝的是,他們從玻璃牆看到外麵居然是他們以前的生活區域——那些他們曾經休息、娛樂、交流的場所。
陳楚認出了主餐廳的大吊燈,休息室的全息投影設備,甚至是他自己曾經居住過的那間艙室,但是,他們在生活區時從來就沒有發現牆體是玻璃的,從內部看,那些牆壁顯示為普通的金屬隔板,沒有任何透明的特質。
很顯然,這玻璃牆采用了非常特殊的材料,采用了某種單向透視技術,從走廊這邊看是完全通透的,宛如水晶般清澈;從另外一邊看則是不透光的金屬牆,堅固而普通。
這種設計意味著一個令人不安的事實:生活區內的所有人,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們最私密的時刻,都暴露在彆人的眼皮底下,而他們對此毫無覺察。
這認知讓陳楚感到一陣惡心,就好像突然發現自己一直被當作某種實驗動物或者展覽品,他不由得想到那些無意識中的私密瞬間——換衣服、洗漱、甚至是在自己房間裡的自言自語——所有這些都可能被某個未知的觀察者儘收眼底。
與此同時,心思縝密的陳楚注意到了更多細節,他蹲下身,仔細觀察金屬走廊的地麵。在走廊中間位置,有兩條若隱若現的平行痕跡,像是長期使用形成的磨損。
從痕跡的寬窄和間距來看,陳楚可以確定,這是輪椅長期行走留下的痕跡,輪椅的兩個輪子,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在同一路徑上移動,最終在這堅硬的金屬表麵上留下了永久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