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與其說是一片場地,不如說是一座被血與鏽蝕包裹的孤島,構成地麵的並非溫和的木板或帆布,而是一塊塊拚接而成的冷硬鋼板,鋪在上麵的木板已經在被摧毀,露出無數次激鬥在上麵留下了縱橫交錯的劃痕,深淺不一,如同某種猙獰的圖騰。暗紅色的血漬早已滲入金屬的紋理,在熾熱的聚光燈下蒸騰出淡淡的鐵腥味,與汗水、塵土的氣息混合,釀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獨屬於死亡競技場的味道。
在這座孤島之上,生與死的界限,被壓縮到了極致,它不再是遙遠的人生終點,而是眼前那一道道鋒刃的寒光,是腳下那一寸隨時可能被洞穿的鋼板,是每一次呼吸間隙裡,對手肌肉緊繃時發出的細微聲響。
殺意,如同實質的潮水,在整個空間裡沸騰、翻滾,它不再是虛無縹緲的情緒,而是一種可以被感官捕捉的能量場。
空氣因它而變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滾燙的鉛汞,灼燒著肺葉。
觀眾席上山呼海嘯般的呐喊,在此刻的陳楚聽來,已然化作遙遠而模糊的背景噪音,仿佛隔著一層厚重的水幕。他的整個世界,都已收縮到了眼前這方圓十米的鋼鐵擂台,以及那個如同地獄魔神般的身影——罪龍。
罪龍的殺意尤為純粹,不帶任何雜質,那是一種源於本能的、對生命的漠視與掠奪,他化作無形的力場,沉重地壓在陳楚的神經末梢,試圖瓦解他的意誌,凍結他的思維,在這片殺意構成的領域裡,任何一絲猶豫,任何一瞬的膽怯,都將被無限放大,成為通往地獄的單程票。
對峙的僵局被罪龍毫無征兆的踏步打破。他並非單純前衝,而是一種沉穩如山的碾壓。每一步落下,厚重的鋼板都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悶響,仿佛巨人的心跳,他手臂打造的骨刃,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象牙般的慘白,刃身並非平滑的直線,而是帶著微微的流線型。
此刻,這柄致命的骨刃正以一種刁鑽至極的角度,死死抵在陳楚左腳的戰鞋鞋底,那不是斬,不是劈,而是一種持續不斷的、凝聚了罪龍全身重量的“刺”與“推”。
骨刃的尖端精準地嵌入了戰鞋底部特製的防滑凹槽之中,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陳楚的戰鞋是軍用級彆的特種裝備,鞋底由高強度碳纖維與複合橡膠層疊而成,足以抵禦地雷的破片。然而,在罪龍那非人的力量與骨刃詭異的穿透力麵前,這層堅固的防禦正在一寸寸地崩潰。
陳楚要想抵消骨刃的穿透力,唯一的辦法就是後退。
“滋……滋啦……”
刺耳的摩擦聲連綿不絕,那是骨刃尖端與碳纖維層激烈對抗的悲鳴。
一縷縷黑色的煙塵從接觸點升起,帶著橡膠燒焦的刺鼻氣味,陳楚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冰冷、鋒銳的力道正透過鞋底,執著地向著他的腳心鑽探,那股力量是如此凝聚,仿佛一根被燒紅的鋼針,即將刺穿最後的防線,將他的腳掌連同整條腿的骨骼一並洞穿、粉碎。
他被迫後退,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踩得異常沉重,腳下的鋼板被鞋跟刮出一道道刺眼的火星,他的左腿幾乎完全麻木,所有的力量都用來對抗那股鑽心刺骨的推力,小腿肌肉墳起,青筋如虯龍般暴突,因過度發力而劇烈地顫抖著,汗水從他的額角滑落,流過緊抿的嘴角,帶著一絲苦澀的鹹味。
罪龍的臉上掛著一抹殘忍而享受的微笑,他似乎很樂於見到獵物在絕望中掙紮的模樣,他上半身微微前傾,雙臂肌肉賁張,將力量源源不斷地灌注到骨刃之上。他甚至沒有動用太多花哨的技巧,僅僅是憑借最純粹、最原始的力量壓製,就要將陳楚徹底碾碎。
在旁人看來,陳楚已經陷入了必敗的死局,他的活動空間被不斷壓縮,身體的平衡在持續的後退中搖搖欲墜。
然而,在看似狼狽的敗退之下,陳楚的大腦卻在以超乎尋常的速度運轉,他的眼神看似被壓製得黯淡無光,實則如鷹隼般銳利,飛速地掃描著周圍的一切可用之物。
力量上,他處於絕對的下風,罪龍的體格與力量仿佛經過了非人道的改造,硬碰硬無異於以卵擊石。
技巧?在如此絕對的力量壓製下,任何精妙的卸力或格擋技巧都顯得蒼白無力。
陳楚能感覺到,罪龍正在享受這場“貓捉老鼠”的遊戲,對方在等待,等待他體力耗儘、防線崩潰的那一刻,然後給予最殘忍的致命一擊。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陳楚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的視線餘光瞥見了身後不遠處的擂台圍繩。那由數股鋼纜絞合、外裹粗糙帆布的圍繩,在聚光燈下泛著油亮的光澤,它既是邊界,也是囚籠的欄杆,但在此刻,它或許是唯一的生機。
這是一個賭上性命的計劃,需要精確到毫秒的計算和超越極限的身體控製力,成功,則乾坤逆轉;失敗,則當場斃命,沒有第三種可能。
決心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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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楚的眼神深處,一抹決絕的光芒悄然亮起,他不再試圖與罪龍的力量進行無謂的抗衡,而是順著那股推力,將後退的動作變得更加流暢,甚至更加迅速。
就在罪龍以為陳楚即將力竭的瞬間,異變陡生!
陳楚突然放棄了所有抵抗,將全身的力量從對抗轉為後撤,他仿佛變成了一片被狂風卷起的落葉,整個身體以驚人的速度向後倒射而出,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罪龍那泰山壓頂般的力量瞬間失去了著力點,微微一滯。
“嘭!”
一聲沉悶的巨響,陳楚的背部狠狠地撞在了擂台的圍繩上,那由鋼纜構成的圍繩被他巨大的衝擊力撞得向後繃緊,彎曲成一個驚心動魄的弧度,發出了“嘎吱”作響的呻吟,仿佛隨時都會斷裂。
傾儘全力撞擊的瞬間,劇痛從背部傳遍全身,五臟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但陳楚咬緊牙關,將這股衝擊力儘數承受,並且在身體與圍繩接觸的一刹那,完成了後續動作的準備,他的身體順勢後仰,雙腿彎曲,核心肌群瞬間繃緊,整個人如同一張被拉到滿月的強弓。
時機,就在此刻!
借助著圍繩達到極限後猛然回彈的恐怖彈性,陳楚的身體如同被投石機拋出的石彈,猛然向前、向上彈射而起,他不是單純地彈回,而是在彈起的瞬間,腰腹發力,將身體的軌跡由水平引向了垂直。他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不可思議的拋物線,拔地而起,瞬間竄升至兩米多的高空。
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石火,觀眾席上的驚呼聲才剛剛響起,他的人已經升到了半空,罪龍眼中那抹殘忍的微笑終於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錯愕。
真正的神來之筆,發生在空中。
在彈起的瞬間,罪龍那柄一直刺著陳楚鞋底的骨刃,因為慣性,依然與他的腳連在一起,這個原本象征著恥辱與危機的束縛,在陳楚的計劃中,卻成為了最關鍵的第一個支點。
在身體上升的過程中,陳楚被骨刃刺住的左腳並沒有躲閃,反而猛然向下發力一“踩”!這一腳,不再是被動的承受,而是主動的借力,他將骨刃的側麵當成了一個臨時的踏板,將圍繩提供的動能與自己腿部的爆發力結合,完成了二次加速,高強度戰鞋的鞋底與骨刃瘋狂摩擦,爆出一串耀眼的火花,那聲音尖銳得仿佛能撕裂人的耳膜。
這還沒完!
憑借這驚世駭俗的一腳,陳楚的身體在空中翻滾,越過了罪龍的頭頂,就在他與罪龍身體交錯、上下顛倒的刹那,他空著的右腳精準地、閃電般地在罪龍的肩膀上猛然一蹬!
這是第二個支點,一次更加凶險、更加大膽的借力!
“咚!”這一腳蹬得結結實實,罪龍那岩石般的身軀也不由自主地向下一沉,而陳楚則借助這股反作用力,徹底改變了自己在空中的姿態和軌跡。他像一隻靈巧的雨燕,在最不可能的角度完成了一次優雅而致命的翻飛,身體在空中拉伸、扭轉,完美地繞過了罪龍的身體防禦。
接連兩次借力,一次踩在刀尖,一次踏在肩頭,這已經不是戰鬥,而是一場在死亡邊緣上演的、充滿了暴力美學的舞蹈。它將人類的身體潛能、戰術智慧和臨場應變能力發揮到了極致。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
陳楚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掠過罪龍因驚愕而微微抬起的頭頂,他能看到對方眼中一閃而逝的震驚,以及那震驚之後,瞬間被點燃的、更加狂暴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