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並未結束,恰恰相反,它隻是暫停於一個令人心跳停止的休止符上。
擂台之上,燈光如熾,將兩道身影切割得輪廓分明。
一方是陳楚,他靜立著,仿佛不是置身於血腥的拳台,而是立於暴風雨來臨前夕的孤崖之巔,他的呼吸平穩悠長,連衣角都未曾因方才的激鬥而淩亂分毫,他就是風暴的中心,一個絕對靜止的奇點,周遭的一切喧囂、驚愕、恐懼,都仿佛被他身上無形的氣場扭曲、吸收,最終歸於虛無。
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觀眾席上倒抽的冷氣,對手身上散發的狂暴氣息,所有的一切都成了這片“寧靜”的注腳。這是一種比任何呐喊都更具壓迫感的沉寂,一種由極致的冷靜所營造出的、令人窒息的領域。
偌大的拳擊酒吧,此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靜默。
方才還因那石破天驚的一擊而沸騰的人聲,像是被一隻無形巨手瞬間扼住,戛然而止。
數百道目光,彙聚成實質般的重量,死死釘在擂台中央,人們忘記了呼吸,忘記了交談,甚至忘記了思考,他們的感官被眼前超越常理的一幕徹底俘獲,大腦因無法處理這巨大的信息衝擊而陷入一片空白。時間仿佛被拉扯成粘稠的膠質,每一秒都過得無比漫長。這片死寂,正是風暴本身,而陳楚,便是那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風暴之眼。
與陳楚的靜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罪龍身上那即將噴發的火山般的狂暴,他微微弓著身子,像一頭被長矛刺穿脅下的猛虎,每一寸肌肉都在劇烈地痙攣、顫抖。劇痛,如同燒紅的烙鐵,從他被徹底廢掉的右拳開始,沿著神經一路灼燒至大腦中樞。那隻手,已經不能稱之為“手”了,它變成了一團無法分辨形狀的、混合著碎骨與筋膜的血肉爛泥。暗紅色的血液正從指縫間、從破裂的皮膚下汩汩湧出,將他的前臂染得觸目驚心。
然而,這足以讓任何硬漢昏厥的傷勢,非但沒有讓罪龍退卻,反而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靈魂深處最原始、最黑暗的牢籠。
罪龍臉上的表情,是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猙獰,那不是單純的痛苦或憤怒,而是一種混雜了極致痛苦、無邊怨毒和毀滅欲望的扭曲集合體,他的雙眼充血,瞳孔收縮成危險的針尖,死死鎖定著對麵的陳楚,他喉嚨深處發出“嗬嗬”的、如同野獸受傷後的低沉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帶出灼熱的白汽。傷痛沒有削弱他,反而成了最精純的燃料,點燃了他潛藏在基因最深處的、被文明社會壓抑了無數年的獸性。此刻的他,不再是一個格鬥家,不再是一個人,他是一頭被逼入絕境、決心用生命撕碎眼前一切的受傷猛獸。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毫無征兆地從罪龍的胸腔中炸裂開來,這聲音裡沒有技巧,沒有章法,隻有最純粹的、撕心裂肺的痛苦與決絕,它像一道驚雷,狠狠劈碎了酒吧內那片凝固的死寂。玻璃杯在高頻的音波中嗡嗡作響,一些離得近的觀眾甚至感到了耳膜的刺痛,這聲咆哮,是他與自己人性最後殘存部分的訣彆,是他徹底擁抱瘋狂的宣言。隨著這聲咆哮,他做出了一個讓在場所有人靈魂為之凍結的動作。
在數百道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罪龍的左手猛地抓住了自己血肉模糊的右腕,他的眼神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獻祭般的狂熱,然後,他用儘全身的力氣,猛然一擼!
“嘶啦——!”
那聲音,無法用語言準確描述,它像是濕布被用力撕開,又混雜著筋腱斷裂的“啪啪”聲,以及骨頭與骨頭之間摩擦的、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放慢了無數倍,人們能清晰地看到,那團爛泥般的拳頭,連同著破碎的腕骨、撕裂的皮膚和血管,被他硬生生地從自己的手臂上“脫”了下來。
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噴濺而出,在熾熱的燈光下化作一片妖異的血霧。他將那團曾經是自己拳頭的血肉,像丟棄一件垃圾一樣甩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噗”響。
他的右臂,此刻隻剩下半截,斷口處,是慘不忍睹的景象。
森白色的尺骨和橈骨參差不齊地裸露在外,斷裂的骨茬尖銳鋒利,上麵還掛著幾縷粉紅色的肉絲和斷裂的神經。
白森森的骨頭與淋漓的鮮血形成了最強烈的視覺衝擊,仿佛直接在每個人的視網膜上烙下了一個永不磨滅的印記。
血液順著白骨的紋理向下流淌,一滴,一滴,砸在擂台的地板上,發出清晰可聞的“嗒…嗒…”聲。在這片因極致驚駭而重歸的死寂中,這滴血的聲音,仿佛是魔神敲響的喪鐘。
整個畫麵,宛如地獄中爬出的魔神降臨人間,那不是比喻,而是現場每一個人最直觀的感受,空氣中濃鬱的血腥味混合著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讓整個酒吧的溫度都仿佛驟降了十幾度。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罪龍會因失血和劇痛而倒下時,更加讓人驚駭的一幕出現了,他那截斷臂之上,原本如泉湧的鮮血,流速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緩、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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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口處的肌肉組織像是擁有了生命一般,開始瘋狂地蠕動、收縮,死死地包裹住裸露的骨骼,傷口邊緣的皮膚迅速角質化、變硬,形成了一層灰白色的、如同疤痕般的組織。整個過程不過短短數秒,那恐怖的傷口竟然就實現了自動止血,這超越了所有人的認知,這已經不是人類的恢複力,而是屬於怪物的領域。
很顯然,罪龍也是一名異能者,他擁有著強大到變態的自愈能力,也正因如此,他才敢對自己施以如此酷刑,那隻被打成爛泥的拳頭,傷勢已經嚴重到連他的異能都無法在短時間內重塑,所以,他選擇了最極端、最有效的方式——舍棄。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真正的恐怖,在於接下來的“創造”。
罪龍的斷臂上,那兩根白森森的臂骨,開始發出“哢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輕響,仿佛內部有無數細小的結構正在重組,在眾人無法置信的目光中,獨立的骨骼開始相互靠攏、融合。骨質以一種違反物理定律的方式增生、變形,尖銳的斷茬被磨平,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流暢而鋒利的輪廓,骨骼的末端不斷向前延伸,變得越來越薄,越來越利。
最終,在罪龍的斷腕處,一柄長約二十厘米、閃爍著象牙般冷硬光澤的骨刃,徹底成形。
這柄刃,不是簡單的骨刺,它有著完美的流線型設計,背厚刃薄,刃口處甚至泛著一層幽幽的、幾乎透明的鋒芒,新生的骨刃表麵還殘留著未乾的血跡,紅白相間,透著一股妖異而致命的美感,他緩緩抬起這隻全新的“手臂”,骨刃在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這柄由他自己的骨骼、血肉和瘋狂意誌共同鑄就的武器,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也是他靈魂的延伸。他已經將自己,徹底改造成了一台隻為殺戮而存在的機器。
麵對這地獄般的景象,麵對這從人蛻變為魔的過程,陳楚的反應,是另一種層麵的、令人心寒的恐怖。
他陳楚始至終,佇立如山,沒有後退半步,沒有皺一下眉頭,甚至連眼皮都沒有多眨一下。
罪龍的咆哮,斷腕的血腥,化骨的詭異,這一切足以讓普通人精神崩潰的畫麵,投射在陳楚深邃的眼眸中,卻仿佛石沉大海,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
陳楚的目光,就像一口沉寂了千年的古井,無論外界投下何等巨石,井水依舊波瀾不驚,那不是漠然,更不是恐懼到麻木,而是一種洞徹本質的絕對冷靜。
陳楚看到的,不是一個瘋狂的野獸,而是一個對手在絕境中亮出的最後底牌,他分析著骨刃的長度、角度,評估著對方因劇痛和異能消耗而付出的代價,計算著接下來所有可能出現的攻擊路線,他的大腦,是一台超高精度的生物計算機,正在以恐怖的速度處理著眼前的一切變量。
這種極致的冷靜,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宣告,它宣告著,無論你變成什麼,無論你有多瘋狂,在我眼中,你的一切掙紮,都隻是數據,都儘在掌握,這種源於絕對自信的平靜,比罪龍那歇斯底裡的瘋狂,更讓觀眾感到一種發自骨髓的寒冷。
死寂被打破了,但並非被聲音,而是被一種無形卻沉重如水銀的物質所充滿——殺氣。
罪龍手持骨刃,身上那股源自獸性的狂暴氣息與新鑄凶兵的血腥之氣完美融合,化作了肉眼可見的、沸騰的殺意。他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因此而變得扭曲、灼熱。他不再喘息,不再咆哮,所有的能量都內斂於這致命的一擊之中。他像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等待著給予敵人最致命的吻。
而陳楚,依舊靜立,但他身上那如山嶽般沉穩的氣勢,也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如果說之前他是風暴之眼,是絕對的靜止,那麼現在,這片靜止的中心,開始緩緩逸散出一種足以凍結一切的極寒,那是純粹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戰意,是針對“殺氣”這種物質最直接的回應。
一熱一冷,一動一靜,兩股截然不同卻同樣恐怖的氣場在小小的擂台上激烈碰撞、交鋒。酒吧內的空氣仿佛被抽乾,變得稀薄而沉重,壓得每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戰鬥,在最瘋狂的序幕之後,即將進入真正決定生死的最終章。
整個空間,已經達到了殺意的沸點。
戰鬥!
空氣,早已不是單純的氣體,它變得粘稠、滾燙,仿佛凝固的熔岩,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人的鐵鏽味,深深刺入肺葉,這片被無形壁壘封鎖的狹小擂台,已然成為一個高壓的容器,而其中醞釀的,是足以焚儘一切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