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道“偌望這舉動,本該說是讓人滿意了——嚇破了膽,花錢消災的樣子。但總讓我想到一個人。”
蕭廣逸問“誰?”
清沅道“越王勾踐,十分忍辱負重。”
蕭廣逸點頭,道“在這關節上,他應該知道大齊對丹支邪不放心,但居然還主動提出讓自己的兒子進京獻禮。這簡直是把人質往皇帝麵前送。這一舉動太過了……太過反常,就顯得有妖了。”
他們像在棋盤上推演一樣,算著接下來的步數。
“那皇帝會看出來麼?會順勢把偌望的兒子扣下做質子麼?”清沅問。
蕭廣逸道“這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
清沅問“為何?”
蕭廣逸道“就算那個是偌望的親兒子,也不會是唯一的兒子。但皇帝卻為因此漸漸鬆懈。”
清沅明白了他的意思。皇帝如果真順勢把人扣下來做質子,那這事情就算結束了。錢也收了,人也扣下來了,還有了質子,皇帝會覺得丹支邪已經受足了懲罰,敲打夠了。
“就像……夫差遇上勾踐……”
蕭廣逸點點頭,他歎了一聲“父皇年齡越大,就越憊懶了。幸好這次調走了陸道之,換了我們期望的那個人來寧州。否則事情會更糟。”
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丹支邪與西戎的聯手。京中一味猛敲打丹支邪,但沒有徹查這件事情。也是因為這件事情極難查證。出了邊關,路途凶險,商道上各族人混雜,漢人在路上十分引人注目。儘管如此,蕭廣逸一直在秘密準備著這件事情。
兩人正說著話,侍從稟道敖桂來回話了。
蕭廣逸也不要清沅回避,直接讓敖桂來說話。他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讓清沅聽的,敖桂來說的事,他正好讓清沅聽著,還省得回頭他還要再給清沅複述一遍。
敖桂一進來,就見王妃正坐在書桌另一側,身穿一身水綠色衣裙,手上拿著象牙柄小扇,姿態安閒。
敖桂一怔。蕭廣逸就道“有什麼話,你直說。王妃也該知道。”
敖桂又看了一眼清沅。清沅隻是笑吟吟,但她並不是對著敖桂笑,她一雙眼睛,隻看著蕭廣逸,聽到他說那句“王妃也該知道”,她似乎非常高興。
蕭廣逸又補充了一句“今日就正好和你交代了——以後若是我不在府中,又遇上什麼緊要事情要處置,你就直接請王妃決斷。與我是一樣的。”
敖桂低低應了聲是。
蕭廣逸就問“說吧,是什麼事?”
敖桂道“事情打探出來了,偌望要送進京獻禮的那個兒子,是他的第五個兒子,一個女奴所生,一直並不得寵。在偌望的幾個兒子當中,是俸祿最少的那個。”
蕭廣逸與清沅相視一笑,他說“咱們剛剛在說什麼來著?”
清沅道“果然是這樣。”
敖桂垂著眼睛,聽燕王與王妃的對話,似乎他們剛剛正在議論此事。看來燕王說得不假,他真是什麼事情都可以讓王妃知道。
雖然這段時日敖桂已經知道了王妃聰明能乾,府中的大事都有她在操持。但是他還是沒想到,燕王居然連這樣的大事都和她商量,讓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說不上來心中是什麼滋味,隻能道“殿下,屬下先告退了。”
“等等。”清越柔和的女聲響起。敖桂迷惑的看向王妃,是王妃叫住了他。
清沅微笑道“有一件事,我想同你說。”
她看了一眼蕭廣逸,蕭廣逸也點點頭。
敖桂一時竟覺得渾身僵硬。
清沅道“你的母親與我念叨過,殿下也和我說過,都說你年紀已經到了,卻還沒有成家,畢竟不美。我前些日子在茶會上正巧碰上一位姑娘,生得很美,人也聰慧活潑,父親在寧州城做藥材生意,她小小年紀,已經幫父親看賬本了……”
敖桂隻覺得麵上一陣涼,他握緊了雙手,他的怒氣毫無由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發怒。
他沒聽清王妃後麵的話,隻聽到她最後問“明日我又要辦茶會,你要不要來見一見這位姑娘?”
他慢慢開了口,一字一句道“謝王妃好意……不過我下了決心,隻會娶丹支邪人。我決不娶漢人。”
他這話一出,清沅和蕭廣逸都是麵色一僵。
敖桂退了下去,他徑自走回自己屋中。他越走越快,最後是近乎衝進了自己的房間。他坐在床邊,雙手捂臉。
他思緒很亂,一片黑暗之中,他隻想起她那張顏色白淨的麵孔。她眼角含著笑,在說他應該娶一個妻子。
他又想起有一次他無意中聽到燕王喚她的名字。
清沅。
這是她的名字。
她是水,而他是火。她是克他來的。
柳兒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為他端來茶水。她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敖桂這樣既激動又沮喪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