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
太子的婚期近在眼前,宮中一片忙碌,除了本該最熱鬨的兩儀宮。
太子自從消夏回來之後去看過一次顧皇後,之後就再沒有去過。他心中也曾閃過一絲期待,也許父皇讓他去看母後,是冰消雪融的征兆,但是這一絲幻想很快就消散了。
因為皇帝並沒有對顧氏,對皇後有軟化的跡象。
皇帝消夏回來時候,從行宮中帶回來一個姓袁的宮女,回京沒幾日,就將她封為了袁昭儀,一躍超過了宮中舊人,包括生了孩子的宮妃。
蕭重鈞見過袁昭儀一次。她一張鵝蛋臉,生得溫柔秀麗,但與宮中的美人相比,並算不上是絕色。有傳說是因為這位袁昭儀生在佛誕日,所以小字蓮華,再加上她姓袁,與緣諧音。皇帝覺得這十分巧妙又十分吉祥,因此將她帶在身邊。
也許是膩味了後宮中勾心鬥角,能說會道的女人。皇帝近來隻守著這位沉默寡言,不善言辭的袁昭儀,十分寵愛,真將她當菩薩所賜的一般,一時興味甚濃。
而與顧皇後有關的人和事,依然沒有得到皇帝的半分寬容。
太子去看過顧皇後之後,皇帝問起了這件事,他問太子“顧皇後情形如何?”
蕭重鈞心中警覺。皇帝若是想知道顧皇後的情形,並不用來問他,兩儀宮中已經被皇帝嚴密監視起來了。
皇帝問他,是更看重他的態度,並且想知道顧皇後會不會私下說些什麼。
蕭重鈞淡定回答了父親的提問,他說“母後依然和之前一樣,每日在兩儀宮看書練字,一切如常。”
他想了想又說“雖說和原來一樣,但母後似乎有些懶動,並不去院子裡走動。”
從前顧皇後是很喜歡出去玩的,安平這點其實像她。顧皇後喜有人陪伴,捧著她,平日無事也常常在院子裡看下人侍弄花草。
皇帝的眉毛都沒抖一根,隻道“朕聽說你離開之後,要禦醫過去了?是為什麼?”
禦醫一離開兩儀宮,就去稟了皇帝,說顧皇後並沒有生病,一切都好。
蕭重鈞道“母後說有些心悸……”
他相信顧皇後說什麼話都是算過的,既然顧皇後告訴他心悸,那他就可以告訴皇帝。
蕭重鈞在想,難道母後是想通過裝病來逃過一劫?但這一招過去有太多人用過了,皇帝未必會相信。
果然皇帝對皇後心悸之說相當不屑,他冷笑一聲“她是心悸麼?朕看她是心虛。”
說到這個,皇帝又教導起麵前的蕭重鈞“沒幾日你就成婚了,有了太子妃,就好好待她。不需要你有多愛慕她,與她相敬如賓就足矣。你一定要記住,長輩給你挑的正室,才是良配。”
皇帝顯然是在說他當年故去的那位太子妃。他那時候年少,隻覺得太子妃太端著,又總是勸他,說幾句話就不歡而散。所以他那時候更喜歡幾位良娣。
其實他的元配長什麼模樣他都記不清了,但現在想來,她雖然無趣了些,但出身書香世家,人品也好,肯定不會乾出顧皇後乾的事情。
所以他告誡太子,不要太過冷落了元配正室,哪怕她不解風情,不如其他女人勾魂攝魄。因為有個這樣的女人坐鎮中宮,還是很有必要的。
蕭重鈞心中擔憂顧皇後,聽到皇帝的“教誨”,他心中隻有苦笑,嘴上還要應了下來。
直到現在,他還沒見到他的太子妃。這段時日,他已經見過了他的嶽丈喬煦,見過了兩個舅子,甚至連喬家的姻親都見過了幾個,卻還是沒見過喬姑娘。
他其實已經不太在乎這事情了,他相信她會是一個知書達理的姑娘,能做好一個太子妃。她的家族也會全力支持他,至少在他登基之前會是如此。至於他登基之後的事情,那就太遙遠了。
大婚前兩日,太子蕭重鈞又去看了一次顧皇後。這次不是皇帝提的,而是他提了出來,皇帝沒有反對,他就去了。
這一次,他約了安平一起。安平也會去看顧皇後,但她從不與太子蕭重鈞一起去。他們兩個是顧皇後的親生孩子,一起聚到兩儀宮皇後麵前去,皇帝恐怕會不快。
不過這天是情形特殊——太子大婚前兩日,總該給他們一個敘話的時機。皇帝格外寬宏大量一回。
安平陪著蕭重鈞一起來到兩儀宮,宮人為他們向顧皇後通報。
兩儀宮的宮人也是許久沒見太子與公主一起來兩儀宮了,聲音都有幾分激動。但是顧皇後坐在榻上,隻是怔怔看向窗外,恍若不聞。
蕭重鈞走到她麵前了,她還在發怔。安平的眼圈就紅了,輕聲喚道“母後。”
顧皇後這才回過神來,她見兩個孩子在她麵前,向她行禮,這才恍然一笑,道“你們怎麼一起來了。”
安平有些為難地看向蕭重鈞,她以為顧皇後把太子成婚的正日子給忘記了。
蕭重鈞道“母後,你身體如何?”
顧皇後道“不錯。之前有些心悸,但吃了些安神散之後就好多了。”
蕭重鈞也有些不明白何以顧皇後這“心悸”怎麼這麼快就好了。
顧皇後聲音溫和“再過兩日就是你的正日子了,這時候所有事情都該準備好了。”
蕭重鈞和安平見她並沒有忘記時日,都略感欣慰。蕭重鈞道一切都已經備好,又將東宮重新布置的樣子向顧皇後描述了一番。顧皇後認真聽著,不時點頭。
蕭重鈞又說宮中應該將皇後觀禮時候穿的衣服送來了,問皇後有沒有試過。
顧皇後微笑著點點頭“試過了。針線司的手藝沒有丟下,還是和從前一樣合我的身……看來這個宮中,還真不需要我這個皇後時刻盯著……”
她這話一出,蕭重鈞和安平都是一怔,兩個人都沒想到顧皇後會說這話。顧皇後說完這話,兩行眼淚已經流了下來。哭著哭著,她又慌忙止住眼淚,向一對兒女哈哈一笑道“這大喜的時候,我怎麼能哭。這是你的好事。”
蕭重鈞見她這一哭一笑,隻覺得頭皮發麻。他從未見過母親如此。他不知道她是真的失態,還是故意的。
他和安平還沒反應過來,顧皇後又道“你們父皇也是,為何不讓四郎回來?他是你的親兄弟,應該來看你大婚才對。這事情辦得不好。許婕妤也難過,說不定還會在心中埋怨我。最重要的是,你也該是希望四郎能回來。”
蕭重鈞硬著頭皮點點頭“隻是寧州路途遙遠……廣逸在寧州剛安頓下來沒久……”
顧皇後心不在焉道“皇帝的新寵是誰?”
安平叫了一聲“母後!”
顧皇後向她笑了笑“怎麼,我被禁足再此,皇帝怎麼會沒有新寵?那就不是你們父皇了。”
她堅持要聽。
蕭重鈞道“就是一個普通宮女……”
顧皇後的眼神又漸漸黯了下去,她好像陷入了什麼回憶當中,神色也變了,變得安靜又迷蒙。就像蕭重鈞和安平他們剛來的時候。
“去吧……你們回去吧……不要久留……”顧皇後又像發呆,又像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