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兩儀宮出來之後,安平與蕭重鈞兩個人沒有立刻分開回去。他們並肩而行,秋風颯颯,一葉知秋,他們一時無語。
還是安平先開了口“母後不會……”
她沒把瘋字說出口。
蕭重鈞立刻搖頭“不會。”
他說得很確定。尋常女人會瘋,但顧皇後不是尋常女人。
他告誡安平“剛才你看到的聽到的,看起來像什麼樣子,都不要對彆人說。”
即便這是顧皇後故意的,他也覺得這太大膽了。他不願意立刻被皇帝察覺。
他知道顧皇後一定也在擔心和他一樣在擔心的事情——皇帝身體一年不如一年,顧皇後本身卻身體健康。可以想見,皇帝一定會走在皇後前麵。若到了那一天,即便皇帝留下遺詔,要顧皇後殉葬,蕭重鈞又豈能忍心那樣做?
所以皇帝很有可能等這件大事結束了之後,再有動作。但那具體是什麼時候,誰也說不準。三年之後?一年之後?半年之後?
隻能說顧皇後在太子大婚之前是安全的,大婚之後……她這個皇後更用不著出場了。
安平看著蕭重鈞的臉色,道“哥哥……”
蕭重鈞在夕陽的餘暉裡看向她,她微笑著說“你知道嗎,京中最近好熱鬨。街上到處都是敲鑼打鼓,去哪都能聞到酒香。還有丹支邪派了好大一支隊伍來,聽說這是百年來丹支邪第一次送質子來。”
蕭重鈞淡淡道“你怎麼知道?誰帶你出宮了麼?”
安平說“康王妃帶我出去的。她答應了我,等你大婚之後就帶我去王府上住一段時日。”
蕭重鈞歎了口氣,連安平都要逃走了。
安平道“四哥從寧州也送了禮物來,沅姐姐還寫了好長的信給我。他們都很關心你。”
蕭重鈞笑了笑。
安平眼中有了水光,她說“你看看宮中,你周圍,誰不是興致高昂,興高采烈?”
蕭重鈞道“我很高興。”
安平道“看著你,我隻想到一句話——哀莫大於心死。”
蕭重鈞搖搖頭,刮了刮她的鼻子,仿佛她還是個不知事的小姑娘“你想多了。我隻是因為婚事有些累而已。”
安平心中湧起一陣無以言表的悲哀,她知道了,這問題她不能為蕭重鈞解決。如今她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那位還沒有過門的太子妃。若那位喬姑娘能與蕭重鈞心意相通,那她的太子哥哥還能救回來,免於渾渾噩噩行屍走肉般活著的命運。
太子大婚一事,寧州也有慶祝。
陸道之已經離開,新太守高叔倫到了。高叔倫前世差不多也是這時候來到寧州,但當時邊境戰亂已起,他臨危受命,在調度糧草,組織人手上都極為出色。蕭廣逸對他十分欣賞。
高叔倫一到寧州,先不忙吃洗塵宴,二不忙拜訪權貴,尤其是城中還有個王爺在。他立刻先將太守府上下的人都見了一遍,尤其是最近丹支邪商隊潛入的案子,他尤其關心,一來就叫人將此案涉及的卷宗全部都拿出來給他看,並且親自去看了還關押在太守府的康克蘇和納雲兩人。
做完了這一係列事情,高叔倫終於來燕王府拜訪。
與陸道之本來就糊塗再加上裝糊塗,於是徹底稀裡糊塗不同,高叔倫並不輕易放過對燕王的疑惑。
他一來寒暄了幾句,就問了燕王幾件事情。那天酒宴上,為何王府家仆會與康克蘇打起來?當夜就地在王府審訊,燕王有沒有旁聽?之後後續的處置,王府是否也參與了?
蕭廣逸道“當天的事情,我會慢慢告訴太守,不必心急。”
他是王爺,他不願意直說,高叔倫不能拿他如何。而且卷宗中都沒有直接證據,證明燕王早有謀劃。這些也隻是高叔倫自己的推測而已。
蕭廣逸微笑反問“我隻想知道,如果我確實幫了些小忙,太守覺得我這麼做,是越界了麼?”
高叔倫淡定道“寧州本就是殿下的封地。殿下隻要所作所為有益寧州,仆看不出有什麼越界之處。”
蕭廣逸笑了笑,遞了一杯酒給他。
上輩子高叔倫就絲毫不反對他幫助處置寧州和邊境事務,他能掌握兵權,也有高叔倫的支持。
所以蕭廣逸對高叔倫很放心。等高叔倫走後,清沅聽他說了,也很高興。她已經見過了高叔倫的妻兒。她也對高叔倫印象極佳。來寧州的官員,很少將妻子兒女帶來的,高叔倫將妻子和兩個兒子都帶來了。
蕭廣逸飲了些酒,但似乎還沒儘興,他要清沅陪他一起。
清沅沒有推辭。桌上重新布置了,她親自為他斟酒。
“我知道你為什麼難過。”她為他倒上一杯酒,又為自己倒了一杯,與他輕輕碰了碰。
蕭廣逸笑了起來“我難過什麼?見了高叔倫,我心裡高興。感覺像見了老朋友——故友重逢,不能更高興了。”
清沅慢慢飲了一口,伸手握住蕭廣逸的手,將他的手貼在自己麵孔上,道“明天是什麼日子,你怎麼會忘呢?”
明天是太子大婚的日子。清沅知道蕭廣逸一定是很遺憾,不能回京親自觀禮。
蕭廣逸道“王妃不也沒忘麼?”
他這話竟然有些酸溜溜,清沅被他逗笑了。
“你呀,”她笑話他,“不高興的時候喝酒就是容易醉。”
蕭廣逸道“清沅,你想不想……”
他頓住了,又覺得這話沒必要問。
他知道她不會後悔,他也知道她心中隻有他。
清沅笑盈盈地看著他,仿佛“我看你敢不敢問出口”的神色。
蕭廣逸就自嘲地笑了一聲,坦然道“他畢竟是與我一起長大的兄弟。我想他,想母妃,也想京城,說來可笑,我甚至有點想皇宮的樣子。不知道宮中為了他大婚,該是如何熱鬨。清沅,你想不想家?”
清沅終於歎了一聲,她已經坐得與他靠在一處,頭靠著他的肩。
“怎麼會不想呢。”她隻有短短一句話。
蕭廣逸隻覺得她聲音比夜色還溫柔,她說“可是你看,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就已經是個家了。”
他終於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