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
清沅既然收下了葉小鸞這個學生,就不馬虎對待。她因為比葉小鸞繁忙得多,所以都是她得了空,就派人去通知小鸞來。
葉小鸞開始還有些散漫,她以為這隻是裝點門麵的東西,既然她已經名聲大噪,不需要在這上麵那麼費力。頭兩次作業都做得馬馬虎虎。
清沅嚴厲說了她兩次,若她不用心刻苦,就讓她父親領她回去。
葉小鸞這才算是領教了京中名門貴婦的厲害,再不敢敷衍自己的老師。
她在清沅麵前也謹慎了些,不敢隨便亂問話了。隻是年輕人總是好奇,她有些話是憋不住的,轉彎抹角都要問。
這日清沅講完了一幅帖子,中間喝茶休息的時候,葉小鸞就把玩著身上佩戴的新玉佩,那是一支玉笛形狀的玉佩,潔白可愛。清沅看了一眼,就道“這形狀倒少見,彆致。”
葉小鸞一聽,就高興道“是吧!我特意畫了圖紙,要匠人做的。”
她又問“我也給老師做一個吧!”
清沅道“不必了。”
葉小鸞還是問“那老師喜歡什麼樂器?”
清沅淡淡道“我喜歡琵琶。”
琵琶是顧太後最喜歡的樂器。每次飲宴,必要聽琵琶。宮中樂師,琵琶最多。清沅不知不覺間,受她影響頗大。
葉小鸞道“我小時候學過琵琶,現在改學笛子了。”
清沅想到了燕王的那支笛子,他吹得很好。如今京中笛子突然搶手,清沅知道的幾位名家,都是學生陡然比往年多了許多。
不用問,都是因為燕王。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如今的“上”不再是先帝,而是燕王了。燕王從前在宮中時候默默無聞,也沒人知道他偏好什麼。在邊關十幾年,燕王一直忙於邊疆事務。除此之外,世人聽到最多的幾樁軼事,就是燕王如何深愛燕王妃,還有就是與太後的矛盾。至於燕王本人的愛好,所知並不多。
所以當大家知道燕王喜聽笛子,自己也吹笛子之後,京中立刻刮起一陣風似的,笛子都賣脫銷了。
葉小鸞若有誌做燕王妃,當然也要學笛子。
清沅心想,她要是燕王,再喜歡笛子,也受不了人人都在他麵前顯擺。
不過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葉小鸞又問清沅當年做伴讀的情形。她隻有借著問問自己姑姑,才能順便聽些燕王和燕王妃的事情。
清沅不想多說棠嫿,葉小鸞並不是真想聽棠嫿的事。
她說起了玉苓。
說玉苓那時候剛從霖州老家來京不久,就被選中入宮做伴讀。說玉苓是如何楚楚可憐,安靜溫順。
葉小鸞聽得入神。清沅卻有些說不下去了。
她又想起來顧太後臨死時候說玉苓是燕王害死的。燕王如何殺死玉苓的,顧太後沒有細說。
顧太後說,這一點其實也是她的推測。因為玉苓懷孕之後精神還很好,一直在給娘家寫信。那時候燕王忙於邊關,很少回去陪伴玉苓。直到玉苓臨產前兩個月,燕王才突然回去。玉苓給她母親最後一封信中寫的就是“明日燕王回府”,然而自從這封信之後,玉苓就再沒有音訊從寧州傳出,直到她突然難產而亡。
玉苓的母親在玉苓死後,曾特求進宮,向顧太後哭訴過。因為玉苓的母親和兄弟遠赴寧州,想幫著處理玉苓的後事。沒想到等他們趕到寧州,燕王早就將玉苓匆匆下葬。玉苓許多東西不知道是被偷了還是丟了,還有玉苓的信件隻找到一小部分。而燕王壓根沒有在府上招待他們,就讓人把他們打發走了。
玉苓母親氣得回來就求見顧太後,要徹查玉苓的死因。顧太後曾動過這心思,但是蕭重均說此事乃天家醜事,不願意張揚,就將此事按了下去。
玉苓一個好端端的姑娘,就這麼在寧州沒了。之後再過幾年,什麼證據都找不到了。燕王又沒有再娶,天下竟誇起他癡情。
這些事情,清沅都是第一次從顧太後那裡聽說。她不可能開口告訴葉小鸞。她對顧太後的話想信又不敢全信,然而燕王這段時日的殘酷,她都看在眼裡。
“老師……”葉小鸞見清沅陷入沉思,小心道,“後來燕王妃嫁去寧州,老師還和她通信過嗎?”
清沅點點頭“有過,但是後來我這邊也有許多波折。就不怎麼寫信了。”
她看著葉小鸞還沒有一絲陰霾的麵孔,突然有些想知道葉小鸞眼中的燕王是什麼樣的。
她試探著說“有許多事情並不像傳說中的那樣。口口相傳,多有謬誤。傳言是最不可信的。”
葉小鸞似懂非懂,但她還是點頭道“老師,我明白。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若非親眼所見,我不會輕易動搖。”
清沅輕歎一聲。年輕人總是以為自己什麼都明白。
“不說了,都是舊事,沒意思。”
她給葉小鸞繼續上課。
隔日清沅進宮去見皇帝,正好燕王也在。今日卻又是另一番場景。
皇帝正站在燕王麵前,兩眼淚汪汪的。燕王一臉凶神惡煞,不知道訓了皇帝什麼。皇帝哭得眼紅紅的,動都不敢動。旁邊也沒有宮人敢上去去護住皇帝,安慰皇帝。
清沅一來,燕王就轉身對皇帝冷冷道“顧先生來了,你去上課罷。不許胡鬨。”
清沅來不及行禮,忙拿帕子給皇帝擦臉。皇帝哭得一抽一抽的,他拿眼睛瞟燕王,見燕王還站在那裡,他就不敢往清沅懷裡撲,隻是用手悄悄拽住清沅的衣袖。
清沅讓宮人端水來,給皇帝盥洗。她自走到一邊去與燕王說話。
她直接問燕王是怎麼了,為何要這樣對皇帝。
燕王冷笑道“你何不問問你自己。”
清沅無端被指責,也是委屈,她道“我今日剛剛來,就見到如此。”
燕王指著身邊的內侍總管鄭十九,道“你來告訴她。”
鄭十九上來給清沅行了禮,把事情來龍去脈簡單說了。原來是皇帝課上調皮了些,正好燕王過來看他上課,被燕王看見了皇帝在滿屋子亂跑,燕王要鄭十九把皇帝抱住坐下。
皇帝踢了鄭十九,還嚷著自己是皇帝,想砍誰腦袋就砍誰腦袋。
清沅一聽這話就一陣發懵“這話怎麼……”
燕王厭惡地看了她一眼,道“這話是你這個老師教得好啊!”
清沅沉默不語。現在皇帝身邊的人,隻有她一個是吳太後的人。所以皇帝有什麼問題,燕王都推到她頭上。這“想砍誰腦袋就砍誰腦袋”的話,燕王立刻想到吳太後並不奇怪,隻是他不好直接罵吳太後,所以隻能怪清沅。
清沅知道,在宮中走動,這種氣就要忍得,受得。若這一點氣都受不了,那她是沒法堅持下去的。
她思索片刻,就不卑不亢道“請殿下容我辯白,我在皇帝身邊,隻教他寫字,帝王經緯,都由其他大師來教。我敢指天發誓,從未教過皇帝這樣狂妄之言。”
燕王道“你也許沒有明說過,直接教過。可你敢說沒有這樣想過,沒有這樣暗示過?”
清沅先還有些氣急,這下真要被他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