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趙明遠堵住了許青焰和甘文昌。
在兩人驚疑的目光中,他的臉幾乎憋成了豬肝色。饒是如此,趙明遠依舊誠懇道了歉,提出了飯局邀請。
許青焰與甘文昌對視了一眼,都不知道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飯局?”
“是的,趙某誠心賠禮,如果不信我可以找方處長作保。”
許青焰思索片刻,將信將疑,“那倒不用了,心意領了。”
又過了一天。
男廁門口,甘文昌點上了一支煙,望著遠處開始吞雲吐霧。
“哎,你不覺得趙明遠這老小子不對勁嗎?”
“確實有點,他是不是吃錯藥了。”許青焰滑動著手機,正低頭回著消息,“不會是被我罵傻了吧?”
“那你罪過大了,老弟,你毀了一個家庭。”甘文昌吐了一口煙。
“滾吧,跟我有毛關係。”許青焰回懟,“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他好像真的想道歉,今天估計又得堵門。”
甘文昌道,“讓他堵吧,看他能堅持幾次。”
第二天,趙明遠依舊邀請,態度誠懇數倍,仍拒。
哪怕被拒了,趙明遠似乎也沒那麼失落,他神色平靜走進了編纂辦公室。接受的那一刻起,他才發現這劇本神了。
昨天是帶著情緒去看劇本,光顧著挑故事的毛病了,許多台詞沒有去細看。
如今靜下心一看,頓覺明朗,一些出彩的台詞也被注意到。例如:“死都不怕,就怕不安逸,命都不要,就愛安逸。”
彼時他並未進入故事,這一上午編纂。他認真代入之後,越發覺得龍文章這個人魅力不止一點點。
這種文人之間隔空對撞的感覺,讓趙明遠渾身毛孔舒暢。
第二天,他依舊去邀請許青焰。原本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打算,等了一會卻等到了許青焰狐疑的目光。
“你這是真打算請我吃飯?”
“當然。”
“目的呢?”
“道歉,我不是說過了嗎?”趙明遠誠懇道,“真的隻是為了道歉,多有得罪,還得請你多多包涵。”
這話給許青焰整不好意思了,摸了摸臉道。
“你這太突然了,不會使詐吧?”
“絕對不會,我以我的性命起誓,要是使詐”
“得得得,我信了。”許青焰揮了揮手,“那成吧,吃飯的話,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去吧。”
“好。”
許青焰給甘文昌發了個消息,讓他一起跟著去赴宴了。事實證明也確實沒詐,就是一場普通的飯局。
下午還有工作,兩人也不能喝酒,於是以茶代酒。
寒暄過後,趙明遠拿出了一份禮物。又是一番誠懇的道歉,這態度轉變讓許青焰都有些驚了,這是鬨哪樣?
好一頓解釋後,許青焰才明方處長提點了趙明遠。
“許老弟,我算是想明白了。”趙明遠吃了兩口菜,歎氣道,“這有些人,終究還是能力有限。”
“以前我不覺得劇本爛,現在一看,完全沒有什麼可比性。方處說的對,這世上能人太多了吃菜吃菜。”
甘文昌坐在一邊悶頭吃飯,也不和兩人搭話。直到飯局結束,看著趙明遠離去,他這才拍了拍許青焰的肩膀。
“你說這人是怎麼了?怎麼跟自信被打掉了似的,怪怪的。”
“不道啊,看著還挺滲人的。”許青焰摩挲著下巴,喃喃自語道,“再看看吧,反正這事算是到此為止了。”
四天過去,稿子最終還是趕出來了,比預計多了一些時間。
研討會也進入了後期,越到後麵問題越多。何國進還特意找過許青焰一次,問他後續的情節發展。
得知後續之後,何國進似乎有些悶悶不樂。無意間說了一句會不會太沉重,許青焰便接了一句,那改光明一點?
“彆吧,就這樣寫吧。”何國進擺手,“我的意見也不是那麼重要,等放在會上討論一下再說。”
“好。”
研討會上有兩個女領導,表示對迷龍很喜歡。
對此,許青焰不置可否。他不生產水,隻是大自然的搬運工,在劇本完工之後就沒怎麼管後續的事了。
研討會還在開,他的心卻漂回了星海。既惦記劇組那邊,也惦記留在星海的人,已經有些待不住了。
編纂室,趙明遠越看這劇本越是心驚。
當他看到主角孟煩了被龍文章按在石頭上,掐著脖子也要說出那句,“你騙我們有了不該有的希望!”
“我們現在明知道不該有還在想,我們想勝利!明知道死還在想勝利,明知道輸我們還在想勝利!”
他不由被鎮住了,瞬間感覺自己那劇本就是一坨奧利給。他下意識嘗試去模仿,卻發現根本寫不出這樣的台詞。
龍文章在炮灰團死傷殆儘後,靠在石磚牆,浪蕩的笑容瞬間斂去。
“我欠了一千座墳,欠了南天門上一千座墳。”
看到文弱書生阿譯說出,“我真的想做成,龍文章那樣的人。”
他忽的仿佛看見了一股繩是怎麼被擰起來的,在國破山河中。一群普通人是怎麼成為戰士,如何把血流乾。
呐喊著吾寧死,把自己比作必死的蒼蠅。是炮灰團,卻義無反顧的跟著團長去送死,隻為了勝利。
最終所有人都死了,每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都死了。
趙明遠看完劇本,緩了一個下午才緩過來。其他人也不遑多讓,那天下午研討室出奇的安靜,直到有人說。
“改天,想去滇南看一看。”
話音落下,頓時有人接茬。
“我也想去,早就想去了就是一直沒找到機會。”那人道,“好久沒去旅遊了,看看山順便去看看”
“小許這劇本是從滇南藤衝取的材吧,乾脆就去那拍吧。”季仕安提議道。
“讚同。”
一下午寥落幾道聊天聲,兩女同誌中間出外麵抹了抹眼淚。光看故事是沒有感覺的,但真正像他們那樣去代入又有些受不了。
那種近乎絕望的窒息感,像是在黑夜裡尋找光點
周勉走出了民政局,悶雷在雲層滾過,碾出水汽。
第一滴雨落在他的鼻尖,三個呼吸的時間,豆大的雨瞬間落了下來。幾乎是轉眼間,整條老街暴雨傾盆。
捂頭奔跑的間隙,周勉牢牢捏住手中的紅本本。
便利店的屋簷下,他在電光落下的一瞬間。看到霧蒙蒙中大樓一閃而過的剪影,又瞬間被沉沉雨幕覆蓋。
體溫將身上的濕氣蒸除,雨霧騰起,在眼前幾米前的視野裡彌漫。
離婚了。
周勉小口的喘息,心臟緩慢跳動。事情塵埃落定的那一刻,心中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傷心,也沒有多高興。
便利店老板靠在櫃台後麵的搖椅裡,耷拉著眼皮瞅了門外人一眼。聲音如同吟唱,絲滑喊了一句。
“雨傘二十五。”
聞言,周勉平靜的內心頓起煩躁。他想起了協商時,前妻那張抓狂的嘴臉,以及提到新歡滿臉的幸福感。
“他不像你,會顧家,我想要的他都懂!”
轟隆!一道雷光落下。
周勉咬牙,低聲罵了一句草泥馬的狗男女。而後直接走入雨中,朝著霧雨蒙蒙中走去,他記得車停在了附近。
雨水打在他臉上,有些呼吸不暢。吸飽了水的運動鞋踩著打滑,發出噗呲噗呲的聲音,聽得他莫名煩躁。
事情從一開始就不對勁,自己卻因為工作沒去想。顧家顧你媽的家,草你媽的賤人,去死吧!
他拉開了車門,濕漉漉坐進車裡,並沒有第一時間啟動車輛。沉默一會後,他這才將車開上了路。
不一會,雨霧變大,周勉又不得不停在路邊。
車門隔絕了暴雨,在這白噪音裡,周勉想起了許青焰說的那句話。“早乾嘛去了?”,頓時摸出手機。
他滑動到陳念念的聊天界麵,聊天停留在三天前。陳念念問他最近在乾嘛,他回了一個在劇組,許哥弄的的新劇。
禮尚往來的聊天,最後止步在一個黃臉的微笑表情包。
周勉編輯了一條消息,正打算發又刪掉了。剛離婚就找人家,這不是嫌棄自己還不夠給人招晦氣嗎?
想到這,他不由歎了一口氣,刪掉了編輯好的一大段消息。
忽然,手機自己震了起來。他掃了一眼,整個人瞬間愣住了,陳念念打來了電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