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年第一次見小和尚是在青山鎮上。
倉嘉是一個雲遊四方的僧人,初見時身著樸素的僧衣,背著簡單的行囊,沒有固定的寺廟潛修,也沒有特定的目的地,隻是隨心而行。
在回青山路上與田野間閒談之時,聽他說了不少。
遇到的各種各樣的人和事,見過的人間疾苦。
走過的繁華都城,也穿越過幽靜僻遠的山林。
曾與人談論佛法,也曾獨自一人在寂靜的破廟中誦經打坐。
臨彆之時,易年把自己攢下的錢財贈與倉嘉,不過他沒收,隻說自己有生計,沒看起來那麼慘。
無論是從談吐還是穿著上,易年從沒把倉嘉往富家子弟身上想。
也不怪易年,誰能想到一個苦行僧竟然出身在有錢人家。
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有錢。
那畫麵中的宅子,絕對比周晚家的大,小小身影後麵跟著的人,也絕對比元帥府裡的人多。
就連周晚都讚歎了一句有錢,那就是真的有錢。
而且不光有錢,還有權。
因為廣場四周,竟然有衛兵站崗。
沒到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誇張水平,但那守衛也是相當森嚴。
看上去隻有兩三歲的倉嘉小嘴咧著,小臉上滿是開心神色,兩條小腿快速倒騰,在廣場上奔跑著。
也不知跑步到底有什麼可開心的,但孩童時期卻都是如此。
小倉嘉在前麵跑著,後麵最少幾十個侍女打扮的妙齡少女後麵追著。
更後麵,還有人端著各種瓜果點心,板凳蒲扇。
這周全架勢,周小爺小時候都不見得有。
侍女們雖然比倉嘉跑的快,卻不敢讓倉嘉停下來,更不敢伸手去抓。
一個個張開雙手,在後麵護著倉嘉,生怕他一個不小心摔倒。
可能是跑的累了,倉嘉忽然停了下來,可重心不穩,一個跟頭摔在了地上。
這一摔,可把後麵的侍女們嚇的夠嗆,一個個花容失色,緊張的跑向倉嘉,裡三層外三層把人圍在了裡麵。
後麵有人瞧見,立馬朝著廣場旁邊揮手,一個郎中模樣的人各個提著箱子,飛快朝著眾人所在位置跑去,帽子掉了都不敢停下來撿。
畫麵沒有聲音,所以倉嘉哭沒哭,金光外的幾人不知道。
看著廣場上的忙碌熱鬨,周晚嘖嘖道:
“這小和尚,深藏不露啊,小爺小時候都沒這待遇…”
龍桃聽著,盯著畫麵,開口道:
“你很羨慕這待遇嗎?”
周晚也盯著鏡中畫麵,沒看龍桃,帶著三分英氣的臉立馬由羨慕變成了鄙夷,這臉色轉換的本事,比易年施展功法都要圓潤自然。
“當然不羨慕,小爺最討厭這種驕奢淫逸的生活了,以後我有了孩子,絕對讓他天天吃苦,不可能過這種日子…”
龍桃聽著,目光收回,狠狠瞪了眼周晚。
感覺到龍桃‘不善’的目光,周晚一下就反應了過來。
舉例子可以,但這麼舉例子不行。
剛想開口解釋,鏡子中的畫麵變了。
不像前兩年鏡子一樣一直在重複,而是有了新的畫麵。
一間學堂,寬闊氣派,可學生隻有兩人。
一個是長到六七歲的倉嘉,衣著華麗,另一個從打扮來看應該是個書童,可能有錢人家都這樣吧。
前麵,一個老先生正拿著書講著什麼,不過倉嘉沒聽,正拿著筆逗著桌子上落下的蝴蝶。
那老先生瞧見,神色嚴肅了起來,放下書拿起戒尺,走到了倉嘉桌前。
“這是要挨打了?”
周晚幸災樂禍道。
雖然周晚的語氣不著調,但幾人也都讚同周晚的觀點。
可就在等著倉嘉被老先生教訓時,旁邊的書童站了起來,伸出小手遞到了老先生麵前。
老先生瞧見,戒尺打了下去。
書童一聲沒吭,但從那通紅的小臉以及強忍著淚水的眼睛來看,這一下打的不輕。
然後,是第二下,第三下。
每打一下,老先生便會看倉嘉一眼,嘴裡還在說著什麼。
當打到第四下的時候,倉嘉氣鼓鼓的站了起來,一把奪過老先生手裡的戒尺,狠狠摔在地上,然後同老先生吵了起來。
嘴在動,但畫麵沒有聲音。
這場爭吵不知持續了多久,因為畫麵又變了。
華麗宅院消失,荒野出現在了鏡子中。
那是一片戰場。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淒慘戰場上滿目瘡痍,硝煙彌漫。
斷壁殘垣間,破碎的旗幟在風中搖晃,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鮮血染紅了大地,與泥土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暗紅色。
狂風呼嘯而過,帶來陣陣死亡的氣息。
戰場上仿佛回蕩著傷者的呻吟聲和垂死者的喘息聲,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宛如一曲悲壯的挽歌。
廢墟中,偶爾有微弱的火光閃爍,但很快就被黑暗吞噬殆儘。
整個戰場猶如人間煉獄,讓人不寒而栗。
就在幾人以為畫麵中沒有活人之時,大約十七八歲的倉嘉一身盔甲,出現在了戰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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盔甲很新,纖塵不染。
後麵跟著一隊士兵,根本不理會戰場上的一切,眼中隻有倉嘉一人。
與之前的侍女一樣,擔憂倉嘉的安危,卻不敢出言阻止,隻能任由倉嘉縱馬馳騁在戰場之上。
不知跑了多久,戰馬停了下來。
看著仿佛人間地獄一般的戰場,倉嘉那英俊臉上冷厲無比。
這是易年第一次見倉嘉如此神情。
自打認識倉嘉以來,小和尚一直都是一副親善模樣,雖然不總是笑嗬嗬的,但從未冷過臉,哪怕與周晚劍十一幾人在城東樹林被白羽山莊的人逼到死境。
就在倉嘉看著戰場時,一個人突然從人堆裡衝了出來,一杆染血長槍,從倉嘉小腹處的盔甲縫隙中刺了進去。
下一刻,跟在後麵的士兵長刀抽出,行刺之人被亂刀分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