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雲低垂,太華山麓的秋風卷起滿地枯葉,像無數隻焦黃的手掌抓撓著斑駁的城牆。
南北北坐在山崖邊,腳下是曾經繁華的武關城。
秋風掠過枯黃的野草,卷起幾片殘葉,在空中打了個旋,又無聲地墜入山穀。
遠處的田野早已荒蕪,村莊隻剩下焦黑的斷壁殘垣,偶爾有幾隻烏鴉盤旋,發出淒厲的啼鳴。
手指輕輕撫過身旁乾枯的野草,引得正偶爾換換口味的馬兒有些不滿。
此時的馬兒不再叼著果子,正低頭啃食著乾枯的草莖。
偶爾甩甩尾巴,像是在逗南北北,又像是在驅趕早已消失的蚊子。
瞧見馬兒的反應,南北北苦笑了一下。
挪了挪位置,靠著嶙峋的山石上,甲胄上的鳳凰紋飾沾滿黑紅血漬。
望著山腳下蜿蜒的護城河,昔日碧波蕩漾的水道如今隻剩龜裂的河床。
幾具來不及收斂的屍骸斜插在淤泥裡,烏鴉正啄食著腐爛的眼球。
曾經是南昭最富庶的土地,如今卻隻剩下戰火肆虐後的瘡痍。
看著看著,目光有些迷離。
腦海中,不停有聲音響起,也有畫麵出現。
南風烈的笑容仿佛還在眼前,童念瑤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
可他們,都已不在了。
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可卻感覺不到痛。
馬兒旁邊打了個響鼻,黑色鬃毛拂過南北北垂落的手背。
這家夥,有時也是會安慰人的。
南北北攤開手,輕輕摸了摸馬兒垂下的鬃毛。
秋風吹過,鞍韉上還係著的青銅鈴鐺晃了幾下。
清脆聲響撞碎寂靜時,恍惚間仿佛看見了南風烈策馬而來。
手中長劍挑著江南叛軍的首級,就像從前那般。
偉岸的身影後麵,童念瑤的玉竹不停亮起,也像從前那般,升起一輪又一輪的明月。
耳邊忽然又出現易年的聲音,講述著江南聯軍大營中發生的一切。
那些畫麵轉瞬就被血霧吞沒,隻剩下了易年帶著二人出來的一幕。
不知不覺間,淚水流了下來。
“想什麼呢?”
溫柔嗓音自後方傳來,杜清墨絳紫披風掃過枯草,腰間懸著的香囊隨著步伐輕擺。
手中提著東西,看上去有點兒分量。
這位以女子之身執掌兵權的二王妃,身上似乎比在北祁的時候多了些東西。
成長?
或是責任?
誰知道呢…
來到南北北身邊,輕柔的將南北北頭上一縷不聽話的亂發彆到耳後,坐在了山石上。
南北北指尖捏碎一片枯葉,碎屑簌簌落進甲縫:
“沒想什麼…”
杜清墨聽著,笑了笑,開口道:
“今日鳳羽營出戰,按軍規,回城後應是你回去彙報情況,但去的是鄭副統領…”
聽見出戰二字,南北北神色頓時一黯。
“我不想念那些名字…”
名字,自然是死去的人的名字。
杜清墨搖了搖頭,開口道:
“軍規就是軍規,不是你不想便不用遵守的…”
“我認罰…”
南北北說著,枕著手臂靠在了石頭上。
上麵還殘留著白日的餘溫,但卻絲毫暖不了南北北半分。
杜清楚轉頭看向南北北,開口道:
“好,那便罰你…”
說著,將提著的東西放在了南北北腿上。
“罰你把這些東西都吃光…”
盒子打開,裡麵是幾個小菜,配著幾個饅頭。
南北北搖了搖頭,開口道:
“不餓…”
“知道你不餓,也知道你們這些修行之人也可以很多天不吃東西,但很多人想吃卻吃不到了…”
南北北聽著,猶豫了下。
最終還是抓了個饅頭遞到嘴邊啃了起來。
杜清墨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可能是夜裡有些冷。
“咱們能贏嗎?”
南北北忽然開口,目光落向了遠處。
杜清墨聽著,目光也掠向遠處的諸國聯軍大營,想了想,開口道:
“能!”
語氣很堅定,可眼中卻帶著幾分遲疑。
“為什麼?”
南北北問著,啃了幾口的饅頭放回了盒子。
“因為我們不能輸…”
不能輸…
南北北聽著,眼眶有些發紅。
為了這簡單的幾個字,已經死了太多人。
可正如杜清墨所說那般,南昭不能真的輸。
但不能輸隻是目前南昭的一廂情願,因為此時的局勢依舊不容樂觀,甚至更加糟糕。
自從易年當上皇帝之後,北祁便在最短的時間派兵替南昭駐守了天虞山。
本以有震西軍回朝相助眼下危局能緩解,可打著打著,卻發現局麵根本沒有緩解。
隨著戰爭的進行,諸國聯軍的人總覺著越打越多。
打著打著,,南昭又一次落了下風。
南北北沉默片刻,聲音有些沙啞:
“他們背後,到底是誰在支撐?”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