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幽暗而潮濕,牆壁上爬滿了斑駁的青苔,仿佛無數雙窺視的眼睛。
角落裡堆著幾塊碎裂的石磚,縫隙間偶爾傳來窸窣的蟲鳴,又很快被寂靜吞沒。
唯一的光源來自那扇狹小的石窗,一束慘白的光斜斜地刺進來。
看不出是日光還是月光,反正不怎麼亮。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什麼,高高的窗口上的裝飾將光亮分割。
投影像是一柄凝固的劍,始終釘在易年的眉心上。
不刺眼,易年也懶得動。
其實之前也試過移動,但無論如何挪動身體,那光都分毫不差地戳著眼睛。
仿佛窗外懸著一輪永不移動的假太陽,或者假月亮。
易年靠坐在石床上,這段日子積累的傷勢讓他根本沒法做出稍微大點兒的動作。
好在還有些水,不至於渴死。
黑衣人在講完故事離去之後,已經過了兩天。
這兩天中,易年什麼都沒做,就一直在石室中休息。
忽然間,黑衣人的聲音像冰冷的鐵鏽,滲進了易年的耳朵裡。
“白子落,他死。”
易年沒動,因為這是腦海中的回音。
“聽著”這個聲音,腦海中出現了黑衣人前來的一幕。
枯瘦的手指間撚著什麼,在燭火下泛著幽暗的光。
“他騙你!”
白衣人的眼睛深陷在陰影裡,像是兩個吞噬光線的窟窿。
“他才是該殺的那個。”
白衣人的聲音卻如飄雪,輕柔卻刺骨:
“黑子落,則他死。”
聲音在腦海中升起的同時,指尖點在棋盤上,白子瑩潤如玉,卻隱隱透出一絲血色。
“他在利用你。”
白衣人歎息,眼神悲憫。
“你若信他,必會後悔。
易年聽著腦海中的聲音,指間的黑棋與白棋不斷翻轉,碰撞,發出細微的脆響。
誰在說謊?
黑衣人說白衣人是為了吞噬生機,然後打破二人布下的封印。
若不殺他,便永遠走不出黃泉漠。
可白衣人卻說黑衣人才是真正的惡。
如果他一旦大成,那麼這裡便再沒有能製衡他的力量。
易年不知道該信誰,因為他們說話的時候根本聽不出真假。
一旦選錯,不光自己,可能所有人都沒了活著出去的可能。
所以這兩天易年一直在糾結這個問題。
然後無數次的認定、推翻,不停的否定著自己。
到現在,依舊不知該信誰。
按理說應該相信白衣人,因為靈氣總好過濁氣。
沒有他,可能一行人早已死在黃泉漠中了。
但真到選擇的時候,易年卻總覺著忽略了什麼。
不過他們講述的故事裡,有著相同的細節。
那就是黑白交替之時,必須落子。
否則,死的就是自己。
忍受著腦海中的翻滾,易年下意識的攥緊了棋子,指節發白。
如果黑衣人是真的,那白衣人的悲憫就是偽裝。
如果白衣人是對的,那黑衣人的警告就是陷阱。
可萬一…他們都在騙自己呢?
或許,他們說的都是實話呢?
窗外那束詭異的光依舊釘在易年的臉上,像一隻永不眨動的眼睛,冷漠地注視著他的掙紮。
易年緩緩抬頭,看向那扇緊閉的門。
信誰?
還是…誰都不信?
背靠著沁涼的牆壁,黑棋與白棋不斷碰撞,發出細碎的哢嗒聲。
棋子邊緣早已被摩挲得圓潤發亮,倒映著窗外詭譎的光斑,在手心投下跳動的陰影。
沒人能給易年答案。
第三天的時候,身體狀況好轉了不少。
剛一動,石室的門無聲開啟。
易年瞧見,皺了皺眉。
踉蹌著站起來時,那束固執的光終於第一次偏移,從顫抖的睫毛滑向乾裂的嘴唇。
原地活動了下,見沒有什麼大礙,深吸口氣,緩緩朝著門口走去。
踏出石門的刹那,腐葉與濕土的氣息撲麵而來。
望著眼前扭曲的樹影,兩枚棋子險些從指縫跌落。
手抖,是因為驚訝!
石門外麵,竟然是當初與七夏短暫休息的地方。
轉頭看向旁邊,驚訝更甚。
自己出來的這扇石門,赫然正是逃出古墓時封閉的那扇石門。
上麵,甚至還留著七夏的鳳凰翎留下的痕跡。
不遠處,依舊是半黑半白的葬天林。
易年站在葬天林的邊緣,枯瘦的枝椏在頭頂交錯。
如同一張巨大的網,兜住了整片昏沉的天空。
死死盯著前方,而那座本該矗立在林中的黑白宮殿,消失了。
沒有殘垣斷壁,沒有焦土痕跡,甚至連一絲曾經存在過的氣息都沒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