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掠過近晚峰,卷起幾片枯黃的落葉,在空中打了個旋,又無聲地墜入山穀。
聖山的黃昏總是來得早一些,夕陽的餘暉將雲層染成血色,卻照不暖這座日漸蕭索的山峰。
木葉與莫道晚相對而坐,誰都沒有再開口。
默默吃著菜,隻有碗筷碰撞聲。
有些清脆,也有些沉悶。
同一種聲音,聽的人不同。
“味道不錯…”
木葉頭也不抬地說道。
莫道晚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在漸濃的暮色中顯得格外單薄。
伸手拿起酒壺,給自己和木葉各倒了一碗。
“和小師弟學的…”
木葉聽著,笑了笑。
“學小師弟的手藝能做到這種程度,師弟真是個天才…”
有些人,自己做的自己都不願意吃。
聽著調侃,莫道晚也笑了笑,開口道:
“學的人不一樣…”
“就像太玄經?”
“嗯…”
莫道晚點點頭,吃了口菜。
味道確實不錯,反正比有些人強很多。
木葉端起酒碗,酒液映著最後一縷天光,微微晃動。
“你說他還會不會回來?”
莫道晚搖了搖頭,開口道:
“不會…”
木葉聽著,歎了口氣。
仰頭飲儘,喉結滾動。
“聖山留不住人…”
莫道晚沒有接話,隻是慢慢啜飲著碗中的酒。
山風漸起,吹得額前的碎發飄動,露出那雙依舊清亮的眼睛。
儘管現在是普通人一個,但眼神似乎比真武時候更加銳利,像是能刺穿這漸濃的夜色。
“還記得你代師收徒那天嗎?”
莫道晚忽然開口,“我跪在家門口三天三夜,你撐傘站在雨裡看了三天。”
木葉嘴角微微上揚:“你少跪一天,我都不會帶你回來…”
“我不信…”
莫道晚搖了搖頭。
“為何?”
木葉的嘴角起了笑意,似乎想到了幾十年前的一幕。
“因為你偷偷給我塞了半塊饅頭…”
莫道晚也笑了,眼角的細紋在燭光下格外明顯,“硬得像石頭…”
木葉瞧見,從懷中掏出一支蠟燭,指尖輕觸燭芯,一縷青煙升起,隨即燃起豆大的火苗。
將蠟燭放在兩人之間的竹桌上,火光搖曳,在他們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
“那時候聖山多熱鬨啊…”
木葉望著燭火,“晨鐘暮鼓,弟子們練劍的聲音能從山腳傳到山頂,現在…”
聲音低了下去。
現在隻有風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鴉鳴。
莫道晚又倒了一碗酒,這次喝得很急,有幾滴順著下巴滑落,消失在衣領中。
“我突破真武那天,發現一件事…”
放下碗,碗底與竹桌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什麼事?”
燭火突然劇烈搖晃,幾乎要熄滅。
莫道晚伸手護住火苗,他的手掌寬大,骨節分明,曾經握劍或者握勺的地方長著厚厚的繭。
“秘密…”
隻說了這兩個字,隨後鬆開了手。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夜更深了,山間的霧氣開始升騰,像一層薄紗籠罩著近晚峰。
木葉望著遠處聖山主峰模糊的輪廓,那裡曾經殿宇連綿,如今隻剩下幾處零星的燈火。
“我哪裡也不會去…”
木葉突然說道,聲音低沉而堅定。
“我這一輩子都在這裡,聖哪怕隻剩一個人,也會守著…”
莫道晚聽著,手指在碗邊輕輕摩挲。
抬頭看向木葉,燭光在眼中跳動。
“我要走了…”
說得很平靜,仿佛隻是在說明日的天氣。
木葉的手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倒酒。
酒液落入碗中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我知道…”
最終還是說出了三個字。
“其實我一直都不屬於這裡…”
莫道晚的聲音依然平靜,但木葉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一絲冰冷。
“當初那半個饅頭,師兄不應該給我…”
“不是石頭嗎…”
木葉說著,聲音和之前一樣,但似乎多了些無奈。
莫道晚看向遠處的夜空,幾顆星星頑強地穿透霧氣閃爍著。
“師兄放心,等他出現的時候,我自然會去…”
他,或者它,還是她?
雖沒明說,但木葉懂。
想說什麼,嘴唇動了動,最終隻是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太了解莫道晚了,一旦決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
就像當年他執意放棄歸墟修為一樣。
“殺孽太重,會影響你的道心,心事太重,也會影響你道心…”
木葉最後嘗試道。
莫道晚笑了笑,那笑容在燭光下顯得有些蒼涼。
“我的道心早就不純粹了…”
他輕聲道,“從邁入真武的那一刻…”
一陣強風吹過,蠟燭終於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