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做這些…”
木葉的聲音很輕,卻讓飄落的楓葉懸停在半空,“到底是為了什麼?”
無相生沒有回答。
但那一瞬間,眼中閃過的東西讓木葉渾身發冷。
那不是瘋狂,不是貪婪,而是比北極玄冰更純粹的決絕。
就像當年那個雪夜,師父站在懸崖邊對他說“修道者當斬儘塵緣”時的眼神。
山風驟停。
所有飄落的樹葉都凝固在空中,形成詭異的靜止畫麵。
木葉忽然明白了。
這不是重逢,而是一場延續了百年的試煉。
從他七歲踏入聖山那刻起,無相生就在等他足夠強大這一天。
“為了聖境...”
木葉望向雲海儘頭,那裡正泛起魚肚白,“哪怕天元變成人間煉獄,值得嗎?”
一隻早起的雲雀突然從霧中墜落,掉在窗欞上化作白骨。
無相生拂袖,那具骨架便碎成粉末,組成一行古老文字:
聖人不仁。
“待我入聖境…”
無相生的聲音忽然變得年輕,像山澗叮咚的泉水,“一切都能回到最初的模樣…”
晨光此刻完全展露,照亮了無相生的麵容。
幾個呼吸間,站在他麵前的已是二十歲模樣的無相生。
也是聖山記載中那位史上最年輕踏入半聖之境的天才。
“怎麼可能還會同從前一樣…”
木葉突然說著。
聲音讓晨光暗淡了一瞬,遠處傳來山石崩裂的悶響。
山間忽然響起鐘聲。
不是聖山晨鐘,而是更古老、更沉重的聲響,像是從地底深處傳來。
無相生的身體隨著鐘聲微微震顫,皮膚下浮現出金色紋路,組成與天衍殿壁畫完全一致的圖騰。
“萬年輪回將至…”
無相生的聲音忽然變成了多重疊加的和聲。
“人族需要新聖。”
話音落,一片特彆紅的楓葉飄到木葉肩頭。
認出這是生長在主序閣的血楓,每逢秋日便紅得像要滴血。
這一片,很可能便是無相生當年種下的。
“所以您要再試一次?”
木葉輕輕拂去紅葉,“百年前犧牲元氏一族,而現在用整個聖山做祭品?”
晨光突然變得刺目。
無相生周身泛起金光,那些光線在空氣中勾勒出一座微型聖山的輪廓。
木葉看到光影中有無數細小的人形在跪拜,祈禱聲彙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嗡鳴。
“等我入聖境…”
金光中的聲音溫柔得可怕,“會重塑一切,所有都會在完美的新世界中重生…”
說著,看向木葉,眼中閃過一抹柔和。
但這抹柔和卻不是對木葉。
“所有的一切…”
念叨著,似乎是在重複。
下一刻,山風再起時,帶著深秋特有的肅殺。
木葉的衣袍獵獵作響,腰間玉牌上的流蘇散開,幾根絲線突然斷裂。
“您錯了…”
木葉向前一步,腳下浮現出銀色陣紋,“當年錯了,現在…”
話沒能說完。
無相生抬手,一枚黑子破空而來。
木葉側身避讓,棋子擦過耳際時,仿佛聽到裡麵傳出人族臨死前的慘叫。
閣樓開始崩塌。
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崩塌,而是某種存在層麵的瓦解。
梁木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瓦片化作飛灰卻懸浮在半空。
無相生站在崩壞的中心,金光中的麵容慈悲如佛,殘酷如魔。
“敘舊,不是討論對錯…”
聲音帶著詭異的回響,“讓為師看看,這一百年你長進了多少…”
第一縷真正的陽光穿透雲層時,木葉將玉牌收回懷中。
手一揮,在崩塌的閣樓中劃出一道分界線。
“對錯,也在敘舊之中”
木葉的聲音淹沒在崩塌的轟鳴中。
“天元不需要聖人…”
瞬間,秋日的晨光突然有了重量。
那些光線壓碎了飄落的紅葉,壓彎了無相生周身的金光,也壓住了時光洪流中某個至關重要的瞬間。
當山間晨鐘真正響起時,閣樓完好如初。
棋盤上落滿塵埃,仿佛百年無人觸碰。
唯有那枚裂開的黑子靜靜躺在天元位置,裡麵滲出的暗紅液體漸漸凝固,像是一滴乾涸的血淚。
木葉站在山崖邊,晨光中,聖山的輪廓格外清晰。
那些殿宇樓閣,那些修行洞府,還有腳下的離江。
風吹起散開的流蘇,斷裂的三根絲線飄向雲海,如同投向虛無的祭品。
山道似乎上傳來弟子們晨誦的聲音,稚嫩而虔誠。
木葉想起很多年前,無相生牽著他的手走過這條山道時說:“修道者當以蒼生為念。”
一片特彆紅的楓葉飄過眼前。
木葉伸手接住,然後輕輕鬆開手,任由紅葉墜入離江。
晨光正好。
“選個地方吧…”
無相生說著,聲音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