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斜斜地灑在營帳上,將周信的影子拉得很長。
站在地圖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晉陽城的標記。
那裡的墨跡已經有些褪色,就像他記憶中那些鮮活的麵孔,正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模糊。
"大人,晉陽和伏陽的守軍已經趕去了龍尾關…"
杜景的聲音在帳外響起,周信點點頭,腳步聲漸漸遠去。
帳內重歸寂靜,隻剩下燭火偶爾發出的輕微爆裂聲。
周信終於允許自己的肩膀垮了下來,那雙平日裡銳利如鷹的眼睛此刻布滿了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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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閉上眼睛,仿佛這樣就能阻止某些東西從眼眶中溢出。
晉陽。
這個地名在舌尖滾動,帶著鐵鏽般的苦澀。
很多年前,他還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懷著一腔熱血踏入那座城門。
後來,那裡的城牆上的磚石每一塊都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掌紋。
而現在,那裡將不再有一個北祁的士兵駐守。
"衛時,你個蠢貨…"
周信低聲呢喃,嘴角卻不由自主地揚起一個苦澀的弧度。
仿佛又看到了那個總是笑得沒心沒肺的青年,一頭亂發永遠不服帖地翹著,即使在最嚴肅的軍議上也是如此。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那是他第一次上戰場,妖族突襲晉陽,他和衛時、徐林三個新兵被派去增援。
縮在城牆的陰影裡,聽著箭矢破空的聲音,嚇得腿肚子直打顫。
"怕什麼!"
衛時突然跳起來,一把扯下頭盔,"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周信,你不是說要當大將軍嗎?大將軍可不會尿褲子!"
一支箭擦著衛時的頭皮飛過,釘在他們身後的木柱上,箭尾還在嗡嗡顫動。
周信記得自己當時嚇得幾乎窒息,而衛時卻哈哈大笑,仿佛那隻是孩童的遊戲。
"你瘋了!"
徐林一把將衛時拽下來,這個平日裡沉默寡言的農家子弟此刻臉色煞白,開口道:
"我們都會死的!"
"死就死唄…"
衛時滿不在乎地抹了把臉上的血和汗,"反正咱們三個說好了同生共死,黃泉路上也有伴!"
營帳中,周信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腰間的佩劍,劍柄上還留著當年那場戰鬥中留下的凹痕。
他們確實說過同生共死,可最後活下來的隻有他一個人。
燭火突然劇烈搖晃了一下,帳外傳來巡邏士兵整齊的腳步聲。
周信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回憶中抽離。
睜開眼,目光落在案幾上那封來自周晚的密信上。
信中的字跡力透紙背,仿佛能看見那英氣青年寫下這些命令時緊繃的下頜線。
"放棄東遠州,集中兵力防守龍尾關..."
周信知道這個決定是對的。
麵對妖族大軍壓境,再無完備的後援補給之下,分散防守隻會被各個擊破。
周晚做出了一個當權者應有的冷靜判斷,沒有人會責怪他。
但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
歎了口氣,轉身走向帳內一角,那裡放著一個不起眼的木箱。
箱子上積了一層薄灰,顯然很久沒人動過。
周信用袖子擦了擦蓋子,輕輕打開。
裡麵整齊地放著幾封已經泛黃的信件,一枚生鏽的箭簇,還有半塊殘缺的玉佩。
那是徐林生前最珍視的傳家寶,在最後一戰中碎成了兩半。
記憶,再次來襲。
"大哥!西門破了!"
徐林滿身是血地衝進指揮所,左臂不自然地垂著。
"衛時他…他帶人堵缺口,被圍住了!"
周信記得自己當時是如何衝出指揮所的,記得那天的雨下得有多大。
雨水和鮮血混在一起,在街道上彙成暗紅色的小溪。
當帶著親兵殺到西門時,隻看到衛時背靠著城牆,身中七箭卻仍站立不倒,周圍倒著十幾個敵兵。
"你…來了…"
衛時看到他,咧嘴一笑,鮮血從嘴角溢出。
"我就知道…你們幾個傻子…不會丟下我…"
帳外忽然刮起一陣風,吹得帳篷嘩嘩作響。
周信猛地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將那半塊玉佩握在了手心裡。
玉佩的邊緣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疼痛。
周信將玉佩放回木箱,合上蓋子時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合上棺材。
挺直腰背,將所有的疲憊和痛苦都深深埋藏。
這些人都和他一樣,有想要守護的東西,有無法割舍的回憶。
戰爭會奪走其中一些人的生命,但此時此刻,所有人都還站在這裡。
為晉陽而戰,為伏陽而戰!
為北祁的每一寸土地而戰!
為了一個可能永遠無法實現的太平盛世!
望著遠方逐漸暗沉的天際線,在那裡,第一顆星辰已經悄然升起。
冰冷而遙遠,就像戰爭本身一樣無情。
而等太陽照常升起時,他還會是那個帝國元帥,帶領士兵們浴血奮戰。
但今夜,就讓他與回憶中的亡魂們,共飲這一杯苦澀的離彆之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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