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如常。
江風裹著鹹腥味吹過無妄島,沙灘上數百座熔爐依舊噴吐著火舌。
鐵匠們赤裸著上身,汗水混著炭灰在皮膚上劃出一道道溝壑。
叮叮當當的鍛打聲如雷貫耳,震得沙灘上的細沙都在微微顫動。
歐陽冶背著手在工坊間巡視,花白的亂發被熱浪掀起,活像隻炸毛的獅子。
時不時停下腳步,對著某個鐵匠劈頭蓋臉一頓罵:
"火候不夠!再加三斤焦炭!"
"你這淬火的水溫高了!想廢了這塊玄鐵嗎?!"
鐵匠們早已習慣了他的暴躁,挨了罵也隻是縮縮脖子,立刻按他說的改正。
沒人敢頂撞這位鑄劍界的活祖宗,能在劍神手下學藝,已經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然而就在歐陽冶檢查到最邊緣的一座熔爐時,意外發生了。
"不對啊前輩…"
一個滿臉煤灰的年輕鐵匠撓著頭,委屈道:
"我就是按您昨天教的方法,放了三斤焦炭,風箱拉到七分滿……"
說著,指著爐膛裡青白色的火焰,"您看,這火色明明是對的,可玄鐵就是熔不透!"
工坊裡瞬間安靜下來。
附近的鐵匠全都停了手中的活計,目瞪口呆地望向這邊。
居然有人敢質疑劍神?!
歐陽冶的眉毛頓時豎了起來,缺了門牙的嘴一咧:
"嘿!你小子還強上了?"
說著,一把奪過鐵鉗,親自夾起爐中的鐵塊檢查。
"老夫鑄劍的時候,你爺爺都還在玩泥巴呢!"
可當鐵塊翻到背麵時,老劍神的聲音戛然而止。
玄鐵塊的背麵的確沒有完全熔透,核心處還留著核桃大小的硬核。
更奇怪的是,這塊應該燒得通紅的金屬,觸手竟有一絲異常的冰涼感。
"怪了……"
歐陽冶皺起眉頭,突然轉身衝向鄰近的熔爐。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老劍神像隻靈活的猴子,接連檢查了十幾座熔爐。
每檢查一座,他的臉色就陰沉一分。
"都停下!"
歐陽冶突然暴喝一聲。
整個沙灘瞬間寂靜,隻剩下海浪拍岸的聲響。
歐陽冶蹲下身,手掌按在沙灘上。
細軟的白沙本該被數百座熔爐烤得滾燙,此刻卻透著詭異的涼意。
他抬頭望向天空,不知何時,原本晴朗的天穹已經陰雲密布。
那不是普通的烏雲,而是一種泛著青灰色的詭異雲層,像是凍結的霧氣懸浮在空中。
"所有人聽好!"
歐陽冶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嚴肅,"立刻檢查各自的熔爐溫度,把淬火池的水溫也測一遍!"
鐵匠們慌忙行動起來。
很快,驚呼聲此起彼伏:
"我這爐子比昨天低了至少兩成火候!"
"淬火池結冰碴了!"
"……"
歐陽冶快步走向海邊,掬起一捧江水。
本該溫熱的淺灘水域,此刻冰冷刺骨。
他的目光順著海平麵望向遠方,隻見大船停靠的地方,隱約可見大塊浮冰!
"見鬼…"
老劍神倒吸一口涼氣,"離江怎麼可能結冰?"
說著,忽然想起什麼,猛地轉身衝向山腹鍛造室。
當推開石門時,一股熱浪撲麵而來,室內的熔爐依舊燒得正旺。
"果然!"
歐陽冶狠狠跺腳,"隻有露天熔爐受影響!"
…:
當南北北聞訊趕來時,看到的是這樣一幕:
數百鐵匠圍著熄滅的熔爐手足無措,而歐陽冶正站在一塊礁石上,死死盯著陰沉的天空。
老劍神的衣袍在海風中獵獵作響,那張總是嬉笑怒罵的臉上,此刻寫滿了凝重。
"前輩,出什麼事了?"
南北北躍上礁石。
歐陽冶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懷中掏出一塊七彩瑩華石碎片拋給她:
"試試。"
南北北疑惑地接過,隨即臉色大變。
原本應該溫潤如玉的石頭,此刻冰涼刺骨,內部流轉的光華也變得遲滯起來。
"這天兒冷的不正常…"
歐陽冶的聲音沙啞得可怕,"而且越來越冷…"
說話時候,浪花拍打在礁石上,濺起的不是水花,而是細碎的冰晶。
南北北騰空而起,身形如箭,迅速朝著荒島另一側疾掠而去。
夜風撲麵,竟如刀割,刺得她裸露在外的皮膚生疼。
"怎麼會這麼冷?"
南北北心中驚疑,體內元力運轉,試圖驅散寒意。
可那寒氣卻如附骨之疽,順著經脈往體內鑽去,連呼出的白氣都在空中凝成了細碎的冰晶。
荒島的另一側,沒有熔爐的熱浪乾擾,溫度更加明顯。
南北北落在一處裸露的礁石上,腳下傳來的不是岩石的堅硬觸感,而是一種詭異的、帶著冰霜的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