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古口,曾經是天虞最堅固的邊塞重鎮。
可如今,它已麵目全非。
城牆坍塌了大半,箭樓被燒得焦黑,街道上堆滿碎石和斷木。
房屋倒塌,有些甚至被整個掀翻,露出裡麵淩亂的家具和破碎的碗碟。
這裡曾經是繁華的,可現在,隻剩下戰爭的痕跡和天災的遺留。
寒風卷著雪花,從廢墟間穿過,發出嗚咽般的聲響,仿佛在訴說著這座城的傷痛。
易年的眉心微微皺起。
於中瞧見,苦笑一聲,開口道:
“那場地震,直接毀了小半個城池,再加上西荒聯軍的進攻……”
沒有繼續說下去。
但易年已經明白。
街道上,偶爾能看到幾個佝僂的身影。
那是唐古口殘存的百姓。
衣衫襤褸,麵容枯槁,在廢墟間翻找著能用的東西。
有人抱著孩子,蜷縮在殘破的屋簷下,瑟瑟發抖。
還沒等易年開口,於中低聲道:
"他們沒法走…"
後麵的槐江州更加危險,流民遍地,妖獸橫行。
他們若是離開唐古口,隻會死得更快。
"末將…也曾想過護送他們撤離,可兵力實在不足,一旦分兵,防線必破…"
於中的聲音裡帶著深深的無力。
易年沉默,他知道於中說的是事實。
戰爭麵前,百姓的生死,往往是最容易被忽略的。
寒風裹挾著細碎的雪粒,從軍營破損的帳篷縫隙間鑽入,發出細微的嗚咽聲。
易年跟在於中和楚夜身後,穿過軍營。
沿途的士兵見到他,立刻單膝跪地,低頭行禮,眼中滿是敬畏。
"陛下!"
"陛下萬歲!"
呼聲一路蔓延,易年眉頭微蹙,抬手示意眾人起身。
他不習慣這樣的禮遇,尤其是在這種時刻。
一張厚重的布簾被掀開,一股混雜著血腥、藥草與腐肉的氣味撲麵而來。
傷兵營內,數十名重傷員躺在簡陋的草席上,有的昏迷不醒,有的低聲呻吟。
火盆中的炭火明明滅滅,卻驅散不了刺骨的寒意。
易年的目光掃過每一張麵孔。
一個年輕士兵失去了左腿,傷口隻用粗布草草包紮,滲出的血跡已經凝固成黑紅色。
另一個士兵胸腹間纏滿繃帶,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
角落裡,一個滿臉稚氣的少年蜷縮著,右眼被紗布覆蓋,僅剩的左眼空洞地望著帳篷頂部。
這一幕,何其熟悉。
恍惚間,仿佛回到了晉陽,回到了與龍桃一起救治傷員的日子。
那時的少年以為,隻有與妖族的戰爭才會如此慘烈。
可現在他明白了,戰爭,便沒有不慘烈的。
"地震發生時,唐古口損毀嚴重。"
於中低聲解釋,聲音沉重,"天虞山北麓崩塌,巨石滾落,直接砸毀了城西的糧倉和藥庫…"
楚夜補充道:"我們已經儘力搶救,但…埋得太深了…"
易年沉默。
之前他們確實沒有時間。
看向遠處的天虞山,曾經巍峨聳立的山峰,如今隻剩半截殘軀。
崩塌的山體像一道猙獰的傷疤,裸露在蒼穹之下。
"現在的情況如何?"
易年問道。
於中苦笑:"城牆基本沒了,民宅損毀過半,最麻煩的是地下水脈被震斷,現在城內僅靠幾口古井維持。"
楚夜指了指傷兵營一角堆放的木箱:
"藥材短缺,連最基礎的止血散都快用完了,若非唐古口原本儲備充足,恐怕…"
若沒有以前那些儲備,這座城,恐怕早就撐不住了。
忽然,旁邊帳篷傳來爭執聲。
"憑什麼先給他們用?老子的兄弟也快不行了!"
"這是軍令!重傷者優先!"
"去他娘的軍令!"
易年轉頭看去,看到兩名士兵正為了一包藥草推搡。
周圍人麻木地看著,無人勸阻。
絕望,會吞噬人的理智。
於中正要嗬斥,易年抬手製止。
走到爭執的士兵麵前,什麼也沒說,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們。
兩人僵住了,隨即跪倒在地:"陛、陛下……"
易年彎腰,撿起掉落的藥包,遞給其中一人:
"拿去救你的兄弟。"
又看向另一人:"帶我去看你的同伴…"
在另一個帳篷裡,易年看到了更多傷員。
有人傷口已經化膿,散發著惡臭。
有人高燒不退,渾身抽搐。
還有人…已經沒了氣息,卻仍被安置在角落。
因為活人還沒空去處理死者。
楚夜低聲道:"上京的補給隊已經在路上,但路遠難行,至少要十日才能到達…"
十日。
易年站在帳篷中央,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交給楚夜:
"化入清水,每人一口,可保幾日性命…"
這是少年,僅能做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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