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酒樓飄來烤羊的香氣,與難民窩棚裡煮野菜的味道混在一起,構成這亂世特有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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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甕城陰影,南大街的喧囂如潮水般湧來。
易年站在街口,險些被撲麵而來的聲浪推了個趔趄。
整條街仿佛一鍋煮沸的糖漿,咕嘟咕嘟冒著歡快的氣泡。
賣炒貨的漢子赤膊揮鏟,鐵鍋與鵝卵石碰撞出劈啪脆響。
布莊夥計踩著板凳,將一匹茜紅雲錦"嘩啦"抖開,惹得圍觀婦人陣陣驚呼。
更遠處,十幾個孩童圍著糖人攤子又跳又叫,老藝人手下的麥芽糖拉出金絲般的細線。
"新到的洞庭橘——不甜不要錢!"
"東遠榛蘑!燉雞最鮮——"
"姑娘看看這絨花,揚州老師傅的手藝!"
聲浪中,一隊舞獅正穿街而過。
金紅獅頭隨著鼓點左搖右擺,繡球鈴鐺叮當作響。
看熱鬨的人群擠得易年不得不貼牆而行,後背蹭到剛貼的桃符,糨糊還沒乾透。
"借過借過!"
身後傳來急促的吆喝。
易年側身,四個挑夫扛著整扇豬肉小跑而過,油紙墊著的肉皮在冬日陽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肉鋪前已經排起長隊,係著圍裙的老板娘正麻利地剁骨分肉,案板發出有節奏的"咚咚"聲。
"三斤後腿——要瘦些的!"
"我家老爺要十斤肋排,今兒祭祖用!"
空氣中飄著複雜的香氣。
炒栗子的焦甜,臘腸蒸騰的鹹鮮,炸丸子的油香,還有不知哪家鋪子正在熬製糖漿的蜜味,全混在一起,竟意外地和諧。
易年深吸一口氣,忽然瞥見街角有個賣烤紅薯的老漢,鐵皮桶裡飄出的白氣讓他想起青山城的冬天。
"公子嘗嘗?"
賣蜜餞的婦人突然攔住去路,粗糲的手掌托著油紙包,"新漬的金桔,化痰止咳最管用。"
紙包裡金桔晶瑩透亮,表麵沾著細碎糖霜。
易年搖頭謝絕,卻見婦人轉身就向個穿狐裘的胖子兜售:
"老爺買些吧?家裡小公子..."
胖子隨手拋出一塊碎銀,抓了幾個就扔進嘴裡。
蜜餞攤旁的書畫鋪前,兩個穿棉袍的讀書人卻為一方硯台討價還價:
"三錢銀子太貴了!"
"兄台,這可是歙硯..."
"讓讓!燈籠掛起來嘍!"
竹梯"吱呀"作響,三個小夥計正在給茶樓掛燈籠。
朱紅的綢麵繡著金鯉,穗子隨風輕擺。
底下看熱鬨的閒漢指指點點:"往左些!歪了歪了!"
茶樓二樓窗口,幾個穿錦袍的商人推杯換盞,窗台上擱著的黃銅手爐冒著縷縷白煙。
胭脂鋪前最是熱鬨。
五六個年輕姑娘圍著新到的胭脂盒子,比較著"海棠紅"與"石榴嬌"的差彆。
老板娘舌燦蓮花:"小姐們放心,這顏色保準維持到守歲..."
她指尖挑了點胭脂,在旁邊丫鬟手背上抹開示範,惹得小姐們掩嘴輕笑。
布莊的陣仗更大。
夥計們輪番展示著各色料子:雨過天青的軟煙羅,燦若雲霞的繚綾,還有號稱"一寸錦一寸金"的緙絲。
一位戴金絲髻的夫人正撫摸著匹月華錦,身後丫鬟已經抱了三四匹彩緞。
"都要了。"
夫人輕描淡寫地擺手,管家立刻掏錢袋。
櫃台另一端,粗布衣裙的少女卻反複摩挲著一截藕荷色棉布,小聲問:
"能...能剪半尺嗎?我想給娘親縫個抹額..."
易年繞過布莊,差點踩到蹲在路邊玩陀螺的孩童。
那孩子抬頭瞪他,手裡還攥著根糖葫蘆。
不遠處,算命攤的幡子在風中翻卷,上麵"鐵口直斷"四個字已經褪色。
穿道袍的瞎子正拉著個商販打扮的中年人念叨:"...流年不利,須請太歲..."
"新鮮河鯉!最後一網——"
水產攤前水花四濺,幾條青背大魚在木盆裡撲騰。
穿膠皮圍裙的魚販手起刀落,魚頭整齊斬下,血水濺在雪地上格外刺目。
賣魚的婆子們七嘴八舌:"給我挑肥的!"
"鰓要鮮紅的!"
街心突然爆發喝彩。
原來是賣藝的兄妹開了場,小姑娘踩著高蹺翻跟頭,紅綢褲像兩朵跳躍的火苗。
銅錢雨點般落入銅鑼,哥哥抱拳作揖:
"謝各位老爺賞!再來個"鳳凰三點頭"!"
易年被人流推著向前,不時有小吃攤的熱氣撲在臉上。
炸鵪鶉的油鍋"滋啦"作響,蒸糕的籠屜揭開時白霧彌漫,賣酒釀的攤子前圍著幾個臉頰通紅的老漢。
一切都太鮮活,太熱鬨,仿佛渭南三州的戰火隻是說書人嘴裡的故事。
直到他看見巷口的粥棚。
青布搭的簡易棚子下,幾個僧人正在施粥。
隊伍排得老長,多是衣衫單薄的外鄉人。
有個跛腳老漢捧著碗,蹲在牆角小心地啜飲,胡須上沾著幾粒米。
穿官靴的差役路過時,他慌忙把碗藏進懷裡,按律法,難民不得在主乾道乞食。
"娘,我要那個!"
清脆的童聲引得易年回頭。錦衣小男孩正指著糖畫攤子上的龍鳳呈祥,身後奶媽連忙掏荷包。
攤主笑嗬嗬地舀起一勺糖漿:"小公子屬什麼?給您畫個生肖..."
原來,快過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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