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呼嘯,難民潮如同一條蜿蜒的黑色長龍,在茫茫雪原上緩慢地向西蠕動。
哭喊聲、馬蹄聲、車輪碾過凍土的咯吱聲混雜在一起,譜寫成一首倉皇的逃命曲。
有人攙扶著年邁的父母,有人懷中緊抱著熟睡的嬰孩,還有人不時回頭望向那座越來越遠的雄關。
龍尾關的輪廓在風雪中若隱若現,城牆上的光芒已經微弱如風中殘燭。
"快走!彆停下!"
士兵們聲嘶力竭地維持著秩序,可聲音很快被淹沒在人群的嘈雜中。
一個婦人踉蹌摔倒,懷中的包袱散開,幾個乾硬的饃饃滾進泥雪裡。
她剛要伸手去撿,就被後麵的人流推搡著向前,隻能紅著眼眶繼續逃命。
就在這向西湧動的人潮中,一個小小的身影顯得格外突兀。
那是個約莫兩三歲的小女孩,穿著一件明顯大了一圈的棉襖,衣擺拖在雪地上,像條笨拙的小尾巴。
粉雕玉琢的小臉被寒風吹得通紅,烏黑的大眼睛裡卻閃爍著異樣的堅定。
邁著不穩的步子,逆著人流,固執地向東走去。
"娘…爹爹…"
稚嫩的呼喚被風雪撕碎。
小女孩走走停停,不時被逃難的人群撞得搖晃,卻始終沒有回頭。
有幾次差點摔倒,她就用凍得通紅的小手撐住地麵,爬起來繼續向前。
當小女孩終於來到龍尾關下時,城牆上已經幾乎看不到人影。
殘破的城門半開著,像一張疲憊的大嘴。
小女孩仰起頭,望著那高聳入雲的城牆,小臉上第一次露出猶豫。
她伸出小手,試探性地摸了摸冰冷的牆磚,然後,開始攀爬。
對於成人來說輕而易舉的台階,對這個小小的身影而言不亞於天塹。
她的腿太短,每次都要手腳並用才能爬上一級。
有幾次腳下一滑,整個人都摔在台階上,膝蓋磕得生疼,卻隻是癟了癟嘴,把眼淚憋回去繼續向上。
"嘿咻…嘿咻…"
奶聲奶氣的喘息飄散在寒風裡。
當小女孩終於爬上最後一級台階時,棉襖已經被汗水浸濕。
劉海黏在額頭上,小臉漲得通紅。
但她顧不上休息,立刻邁開步子,朝著城牆中央那個高大的身影跑去。
章若愚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
他的雙臂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現在支撐屏障的,是他燃燒的生命力。
耳邊嗡嗡作響,仿佛有千萬隻蜜蜂在顱腔內振翅。
直到——
"爹爹!"
脆生生的呼喚像一道閃電劈進混沌。
章若愚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轉過頭。
一個小小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向自己跑來。棉襖上沾滿雪泥,羊角辮散了一半。
圓嘟嘟的小臉上還掛著擦傷,可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念…念念?!"
章若愚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他想站起來,卻發現雙腿早已失去知覺。
想伸手去抱,卻發現雙臂僵在半空,根本無法收回。
下一刻,恐懼如潮水般淹沒了他!
這裡太危險了!
戾氣隨時可能突破屏障!
"回去!快回去!"
他聲嘶力竭地吼著,卻因為太過虛弱,聲音還不如風雪聲大。
念念已經跑到他身前。
仰著小臉,好奇地看著爹爹身上那些可怕的傷口。
伸出小手想碰又不敢碰,最後隻是輕輕拽了拽章若愚的衣角:
"爹爹疼嗎?"
天真無邪的問題讓章若愚瞬間崩潰。
這個麵對萬千戾氣都不曾退縮的漢子,此刻淚如雨下:
"念念乖…去找娘親…這裡危險…"
可念念卻搖了搖頭。
繞到章若愚身後,踮起腳尖,將兩隻凍得通紅的小手貼在了父親血跡斑斑的後背上:
"我幫爹爹…"
可能是方才瞧見了,所以念念有樣學樣。
可小小的她,哪裡能幫到呢?
刹那間,一股暖流從相貼處湧出。
章若愚震驚地發現,念念的小手竟然在發光!
不是修士的元力光芒,而是一種更純淨、更柔和的白光。
像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又像新雪反射的微芒。
……
林巧兒正在幫一位崴了腳的老婦人包紮,手指突然一顫,紗布掉在了雪地上。
猛地抬頭望向城頭,那個小小的、熟悉的身影正踮著腳,將小手貼在丈夫血跡斑斑的後背上。
父女倆被一層柔和的白光籠罩著,在晦暗的天地間,宛如一盞溫暖的燈。
"念念......"
林巧兒的眼淚瞬間決堤。
明明方才還跟著自己的女兒,是什麼時候上的城牆?
此刻雖然看到孩子安然無恙,可心卻又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城頭上戾氣翻湧,隨時可能吞噬那小小的身影。
沒有猶豫,林巧兒抹了把淚,轉身就往回走。
"巧兒妹子!你乾啥去?"
同村的王嬸一把拉住她。
"我去接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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