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要忍不住放下吊籃,幾乎要忍不住打開側門!
但是,不能。
南風義的目光從那些絕望的百姓身上艱難地移開,越過燃燒的城市,望向更遠處。
妖族的主力如同無邊無際的黑色潮水,正一波波湧來,先鋒已經和城下的斷後部隊接戰。
一旦此時開啟城門,哪怕隻是一條縫隙,城外那些虎視眈眈的妖族精銳騎兵和速度極快的狼妖,會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蜂擁而入!
北城門是永安最後一道屏障,也是南昭北疆的最後一道閘口!
城門若失,城外那些已經逃出去的、黑壓壓蔓延到天邊的難民潮…
他們的父母妻兒,他們的兄弟姐妹…
將立刻暴露在妖族的鐵蹄利爪之下,被無情地碾碎、吞噬!
禦南軍必須釘死在這裡!
像一顆楔子,死死卡住妖族南下的咽喉!
用這座城,用他們的命,用城內那些注定被放棄的冤魂,為身後更多的人,換取一線渺茫的生機!
這個抉擇,冰冷、殘酷,卻彆無選擇。
“弓箭手…”
南風義的聲音響起,乾澀、沙啞,仿佛不是他自己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和冰碴。
沒有人動。
士兵們看著他,眼神裡充滿了痛苦、掙紮和難以置信。
“將軍!下麵還有…”
一個年輕的軍官哽咽著,幾乎要跪下來。
“那是命令!”
南風義猛地扭頭,雙目赤紅欲裂,如同被逼到絕境的困獸。
“瞄準所有靠近城牆的妖族!放箭!”
最後兩個字,他是嘶吼出來的,聲帶幾乎撕裂。
令旗沉重地揮下。
箭雨,終究還是落了下去。
那是射向妖族的複仇之矢,也是射向那些哭喊著尋求生路的自己人的奪命寒星。
之前戈壁上的一幕,再次重演。
隻不過這回是南風義下的令,因為這個罪,彆人扛不起。
每一聲箭矢入肉的悶響,每一聲戛然而止的慘叫,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城頭守軍的心上。
有士兵再也無法忍受,丟下弓箭,跪在地上瘋狂地嘔吐,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老兵們則像一尊尊石雕,隻有不斷抽搐的臉頰和滾落的淚珠,證明他們還活著。
他們在親手扼殺最後的希望,親手為自己的靈魂套上永世無法解脫的枷鎖。
無奈?
何止是無奈。
那是心如刀割卻不得不為,是肝腸寸斷卻必須冷酷。
是將所有的良知、悲憫、勇氣都碾碎成粉,混合著血和淚,硬生生咽下喉嚨的極致絕望。
他們守護著更大的“生”,就必須先親手鑄就眼前的“死”。
這種撕扯,足以讓最堅強的人崩潰。
南風義死死盯著下方,看著那些身影在箭矢和偶爾撲上的妖族攻擊下迅速減少,變得稀疏。
指甲深深摳進掌心磚石的縫隙裡,刺破了皮肉,鮮血順著磚縫流淌,他卻渾然不覺。
就在這時,妖族大軍之中,一名為首的妖將似乎厭倦了這種屠殺遊戲,猛地一揮手。
陣型再次分開少許。
幾個妖兵押著一個身影走上前。
那是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孩童,衣衫破爛,小臉上滿是汙垢和淚痕,嚇得瑟瑟發抖,連哭都哭不出聲了。
妖將一把將那孩子像拎小雞一樣拎起,舉到陣前,麵向北城牆。
臉上扯出一個極度扭曲殘忍的笑容,運足了妖力,聲音如同滾雷般砸向城頭:
“南昭守軍聽著!降者不殺!開門獻城者,免死!”
他晃了晃手中那脆弱的孩子,笑聲癲狂。
“否則——就拿這嫩崽子,給你們的下一頓飯加點肉腥!”
孩子的細小嗚咽聲,在妖將的狂笑和戰場喧囂的襯托下,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卻又清晰得刺耳。
城牆之上,空氣徹底凝固了。
所有的痛苦、掙紮、絕望,都被這極致殘忍的一幕凍結。
南風義的眼角崩裂,一縷鮮血順著臉頰滑落。
他的手,再次緩緩抬起,沉重得仿佛托著整座山嶽。
他知道,下一刻,他必須再次吐出那兩個字——“放箭”。
哪怕萬劫不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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