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依舊不知疲倦地敲打著臨淵城灰暗的城牆與街道,將整座城池浸泡在一片濕冷與悲涼之中。
行宮偏殿內,周晚最後同南風瑾以及幾位南昭重臣確認了後續的聯絡方式,可能的援助路線以及物資調配等繁瑣卻至關重要的細節。
南風瑾的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與沉重。
兄長慘死的陰影依舊籠罩著他,但作為南昭皇室如今的主心骨,他必須強打精神,處理這一切。
對周晚的援手表達了誠摯的感謝,尤其是在這風雨飄搖之際,北祁一字並肩王的承諾,無疑是一劑強心針。
商議既定,二人便不再拖延,周晚婉拒了南風瑾設宴餞行的提議,在一片凝重的氛圍中,和易年告辭離開了臨時行宮。
走出那扇沉重宮門,重新踏入無邊雨幕,仿佛也從那種極致壓抑的氛圍中稍稍掙脫出來一絲。
城內的混亂與悲聲依舊,逃亡的隊伍仍在泥濘中艱難北行。
兩人默不作聲地穿過人流,出了臨淵城北門。
冰冷的雨水立刻將城外曠野的蒼茫與寂寥展現在眼前,與城內的惶惶形成鮮明對比。
周晚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轉頭看向身旁同樣停下的易年。
易年的側臉在雨水中顯得有些模糊,眼神望著遠方,空茫而沉寂。
仿佛還沒有從連日來的血腥與悲傷中完全抽離。
周晚那雙總是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眼睛微微眯起,開口問道:
“接下來什麼打算?”
聲音打破了雨中的寂靜,也拉回了易年的思緒。
易年沉默了片刻,緩緩搖了搖頭,聲音中帶著一絲猶豫:
“不知道…”
這回,他是真的不知道了。
一直以來,易年似乎都有明確的目標。
出青山尋七夏,晉陽城救人,去上京抓錢,去聖山救命。
即便過程艱難險阻,但方向總是清晰的。
可如今,永安化幽泉,妖族雖暫阻卻大勢未改…
一連串的打擊和劇變之後,前路仿佛被這漫天雨霧籠罩,一片混沌。
他該去哪裡?
該做什麼?
修煉?
複仇?
還是如無頭蒼蠅般四處救火?
這,是少年心中第一次產生了如此強烈的茫然感。
周晚瞧見好友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了然。
易年重情,接連的失去和目睹永安慘狀,對他的衝擊太大了,絕非手刃一個柳長生就能輕易撫平。
他需要時間,也需要一個…
方向。
周晚摩挲著下巴,雨水順著輪廓分明的臉頰滑落。
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依舊帶著周小爺特有的跳脫和不羈,仿佛天塌下來也能當被子蓋。
“喂…”
語氣輕鬆地開口,仿佛不是在談論天下大勢,而是在聊今晚吃什麼。
“你還記不記得今年大年初一,在醫館,你離開的時候說了什麼?”
易年聞言,微微一怔,思緒被拉回了不久前那個同樣寒冷的日子。
努力回想了一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忘了。”
那時心境複雜,說過的話很多,具體指哪一句,他確實記不清了。
周晚哈哈一笑,也不賣關子,虛點著易年的方向,學著易年當初那有些無奈又帶著點憊懶的語氣說道:
“你說——‘這天下就像一盤棋,可惜我不擅長下棋’。”
頓了頓,笑容收斂了一些,眼神卻亮了起來,帶著一種洞悉和調侃:
“但後麵你還補了一句,你說——‘但我擅長掀桌子’。”
易年聽著,沉默著,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這話,倒像是他當時能說出來的。
周晚臉上的笑容又變得張揚起來,他揚起下巴,指向那陰沉沉的仿佛壓著整個亂世的天空。
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他特有的混不吝的豪氣:
“如今天下這盤棋夠亂了吧?亂得一塌糊塗!妖族南下,聖山不穩,各國各懷鬼胎,那些藏在暗處的老王八蛋們估計也都坐不住了!棋路?早就他娘的死了!”
說著,看向易年,目光灼灼:
“要我說,棋路死了才好!怎麼下都對!既然都不按規矩來了,那還管他娘的什麼算計、什麼布局、什麼狗屁的大勢所趨?”
“自己下爽了就好!”
不知怎的,這一刻,周晚的聲音在雨水中顯得格外清晰有力:
“我老爹以前教我下棋的時候就說過,當棋藝明顯不如彆人的時候,一旦心裡起了‘想贏’的念頭,束手束腳,算計來算計去,那就離輸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