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羽破涕為笑後,情緒終於漸漸穩定下來。
那積壓了太久的悲傷與感激,在易年那句出人意料的玩笑中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
雖然眼淚依舊時不時溢出眼眶,但不再是那種崩潰式的奔流,而是帶著一種雨後初霽般的潮濕與柔軟。
用手背有些不好意思地擦拭著臉頰,努力平複著呼吸。
易年靜靜地看著石羽,直到她起伏的肩膀終於平緩下來,眼中雖仍有水光,但神采已不再渙散。
這才緩緩從躺椅上站起身,動作依舊是不疾不徐的平和。
沒有多言,隻是對著石羽輕輕說了一句:
“跟我來…”
石羽沒有任何猶豫,立刻點頭,跟著站起身。
她對易年的信任是絕對的,無需詢問目的地,也無需知曉緣由。
默默跟在易年身後半步的距離,保持著恭敬的姿態,就像以往無數次那樣。
易年領著石羽,穿過雲舟甲板上略顯空曠的區域,走向通往船艙的入口。
艙內比甲板上要溫暖一些,光線也更為集中。
廊道兩旁鑲嵌著發出柔和白光的明珠,將路徑照得清晰可見。
易年的腳步落在光潔的木地板上,發出輕微而規律的聲響,在寂靜的廊道裡回蕩。
石羽跟在他身後,腳步聲幾乎微不可聞。
並未走向主艙室,而是拐過幾個彎,來到了船艙深處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
這裡的氣息似乎都更加沉靜,空氣中也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帶著生機的草木清香。
最終,易年在廊道儘頭的一扇房門前停下了腳步。
這扇門與其他艙門並無二致,用的是上好的木材,紋理清晰。
易年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到門板,卻沒有立刻推開。
停頓了片刻,似乎在感知著什麼,又像是在給身後的石羽一個心理準備的時間。
然後,輕輕用力,將房門向內推開。
門開的瞬間,並沒有刺眼的光芒,反而是一種柔和氤氳的綠光從房間內流淌出來。
映照在廊道的地板和牆壁上,仿佛將一片寧靜的森林氣息帶到了這金屬與木材構築的空間裡。
石羽下意識地抬眼向房內望去。
房間不大,陳設簡單,幾乎空無一物。
隻有在房間的正中央,那片綠光最濃鬱的地方,有什麼東西靜靜地存在著。
綠光的源頭,是無數條細嫩卻堅韌的翠綠色藤蔓。
這些藤蔓如同擁有生命般,輕柔地交織纏繞。
形成了一個橢圓形的類似繭狀的結構,將內裡的物體小心翼翼地包裹著,隻隱約透出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
藤蔓表麵流淌著溫潤的光澤,那充滿生機的綠光正是由它們散發出來的。
驅散了房間內的黑暗,也帶來一種奇異安的氣息。
石羽認得這種氣息,這是蘊含著強大的生命能量的氣息。
而下一刻,石羽的心跳在看清那綠光中包裹的人形輪廓的瞬間,漏跳了一拍。
一種難以言喻的預感如同冰冷的蛇,倏然纏上了她的心臟。
易年側身,讓開了門口的視線,目光平靜地看向石羽,示意她可以上前。
石羽的腳步變得異常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綿軟的雲端,又像是陷入粘稠的泥沼。
緩緩地幾乎是挪動著走進了房間,靠近那個被櫻木王藤蔓包裹的“繭”。
越是靠近,那輪廓便越是清晰。
終於,石羽站在了“繭”的前方,透過那些散發著柔和綠光的半透明藤蔓縫隙,看清了裡麵。
裡麵,是一個女子。
雙眼緊閉,麵容安詳,肌膚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隻是陷入了一場深沉的睡眠。
她的容貌與石羽有著七八分的相似,隻是更加稚嫩,眉眼間還帶著未曾完全褪去的青澀。
石盼。
易年之前將石羽從薑家的控製中解救出來時就已經明確地告訴過她,小石村遭逢大難,石盼已然遇害。
甚至連屍身都被薑家盜走,煉製成了受其驅使的屍鬼。
後來在聖山短暫的恢複清明之時,石羽親眼見過那個被煉製成了屍鬼與作為傀儡時的自己配合默契的“妹妹”。
那一刻,看著那熟悉又陌生的麵孔,聽著那毫無生氣的嘶吼,她的心如同被千萬根針同時刺穿。
有那麼一刹那的恍惚,看著“妹妹”還能行動,還能戰鬥,她甚至產生了一種荒誕的錯覺。
盼兒是不是還“活著”?
哪怕是以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方式。
但理智和易年的話,無情地擊碎了這絲幻想。
石盼死了,真真切切地死在了幾年前,死在了那個她以為生活終於迎來一絲曙光的時刻。
死在了小石村那片生養她們的土地上,死在了惡徒無情的屠刀之下。
所有的希望,都在那一刻徹底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