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江江畔那帶著一絲微妙暖意的月夜,照不亮荒涼而危機四伏的落北原。
時值盛夏,但這片被詛咒般的土地卻感受不到多少暖意。
鉛灰色的烏雲低低地壓在天際,仿佛觸手可及,將天光徹底隔絕。
冰冷的雨水已經持續下了不知多久,沒有雷鳴電閃的狂暴,隻有一種沉悶而執拗的傾瀉。
雨水打在高及人腰的茂密野草上,發出沙沙的連綿不絕的聲響。
彙聚成流,在低窪處形成渾濁的水窪。
原本就泥濘不堪的土地被浸泡得更加鬆軟,每一步踩下去都會帶起黏濕的泥漿。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腥味、腐草的酸味和一種雨水的清冷氣息,溫度低得完全不似夏季。
就在這片被冷雨籠罩、能見度極低的荒原上,此時正上演著一場驚心動魄的追逐。
同樣是落後與追趕的戲碼,但與離江邊那帶著哀傷與試探的二人同行相比,這裡的追逐充滿了赤裸裸的殺機與緊繃到極致的危險,參與的人數也更多。
一共四個。
他們之間的距離被拉得極遠,遠到在雨幕中根本無法憑肉眼看見彼此的身影。
甚至連前方之人留下的腳印或氣息都會在暴雨的持續衝刷和茂密草叢的自我修複下迅速消失無蹤。
然而,這四人之間卻仿佛存在著一根無形的堅韌絲線,將他們牢牢牽連。
追的人始終能鎖定目標,逃的人也無法真正擺脫,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仿佛誰也擺脫不掉誰,在這茫茫雨原上演繹著一場不死不休的死亡巡遊。
衝在最前麵的,依舊是之前的那道身影。
與前段時間相比,此刻的他顯得頗為狼狽。
一身原本可能華貴的衣衫被雨水浸透,沾滿了泥漿,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略顯倉促的輪廓。
頭發淩亂地貼在額前臉頰,雨水順著發梢不斷滴落。
然而,這份狼狽之下,卻並無生命受到威脅的跡象。
步伐依舊沉穩有力,氣息雖然因長途奔襲而略有急促,但根基深厚,遠未到油儘燈枯的地步。
落北原危機四伏,傳聞中不乏有歸墟境界的強大妖獸出沒。
但對於最前方這人來說,這些妖獸似乎並不構成真正的威脅。
他的實力深不可測,足以讓他在這片荒野中橫行無忌,無需過分擔心來自環境的危險。
然而,雙陰鷙的眼睛裡,卻始終保持著最高度的警惕。
這警惕並非針對前方可能出現的妖獸,而是完全投向了身後那如影隨形、窮追不舍的三人。
他真正忌憚的是那三個同樣強大且對他抱有必殺之意的追兵。
這人消失之後,雨幕中出現了第二道身影。
身姿窈窕,即便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依舊穿著一塵不染的白衣。
雨水似乎刻意避開了她,衣衫並未濕透,反而在灰暗的天地間成為一抹醒目而清冷的亮色。
麵容絕美,五官精致得如同冰雪雕琢,但此刻那雙清澈的眼眸中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
這種疲憊並非源於元力的消耗,更多是精神長時間高度緊繃帶來的損耗。
七夏。
為了幫助易年徹底除去後患,讓他在北祁乃至整個天下的棋局中再無後顧之憂,七夏毅然來到了這片荒原。
選擇了這條最為艱難也最為危險的道路。
腰間的鳳凰翎時不時閃爍著一圈淡淡的紅芒,仿佛有生命般在呼吸,既像是在為主人警戒,又像是在默默提供著支撐。
七夏的狀態算不上好,但眼神卻異常堅定,甚至帶著一種近乎固執的倔強。
這種倔強像極了當年她不顧一切從封印她的竹園中破封而出時的樣子,為了心中所念所想,
緊緊追隨著前方那道幾乎消失在雨幕中的氣息,不敢有絲毫鬆懈。
在七夏身後更遠處,是第三道身影。
周身氣息狂暴而混亂,與這冰冷的雨夜格格不入。
白笙簫。
曾經聖山的頂尖強者,然而此刻的早已不複往日風采。
一雙眼睛赤紅如血,充滿了暴戾與瘋狂。
隻有極少數時候,眼底才會艱難地閃過一絲屬於他本人的清明與痛苦。
但那絲清明往往轉瞬即逝,立刻就會被更濃重的血紅所吞噬。
愛人的慘死如同夢魘,將他拖入了無儘的深淵。
更被奸人利用,將這份蝕骨的仇恨錯誤地引到了七夏身上。
他對七夏的追殺源於被扭曲的認知和無法控製的魔念。
隊伍的最後方,是第四道身影。
這是一位女子,氣質孤絕。
季雨清。
鐘萬爻的離去同樣給她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致使心魔深種。
修煉的《千山雪寒》本該是純淨冰冷的白色元力,但此刻那縈繞在她周身的寒氣中,卻混雜著一縷縷刺目的血紅,那是心魔侵蝕的先兆。
氣息強大而不穩定,時而如萬古寒冰般冷寂,時而又爆發出焚儘一切的瘋狂。
放眼當世,這四人的修為皆已登峰造極,是站在眾生頂點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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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也隻有那個終日看似慵懶地窩在躺椅上看書的易年才有資格與實力介入他們之間的這場生死博弈。
四人在這落北原上不知已經追逐了多久,幾日?
還是十幾日?
時間的概念在這片單調而壓抑的雨原上變得模糊。
但期間,他們顯然並非一味奔逃與追趕,必然有過短暫而激烈的交鋒。
但從目前維持的追逐態勢來看,那些交手可能都隻是試探性的淺嘗輒止的碰撞,並未發展到全力以赴不死不休的地步。
然而,正是這種看似“克製”的追逐,更讓七夏所麵臨的壓力和消耗劇增。
前方是陰險狡詐的強敵,身後是兩位被心魔控製、神智不清、隨時可能爆發出毀滅性力量的同門。
易年的同門,亦是同門。
七夏要以一己之力將整個局麵控製在目前這種危險的平衡狀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