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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傷的夏天(1 / 2)

紅床!

我突然發現,我妹不像了,哪兒不像,說不出,但確實不像了。我把這意思表達給我妹,我妹騰地紅了臉,跑了。

那是一個夏天的中午,我去給父親打酒,我妹給梅母親買雪花膏。這樣的中午我們是不肯出門的,天太熱,人躲哪都是太陽的氣味,羊下城要起火,我們褲襠巷簡直要著了。巷裡的人都躲屋子裡,生怕一探出頭就會讓太陽化掉。

具體怎麼發現不像的,我記不清了,隻記得我們剛出門,太陽便潑水一樣將密不透風的燥熱潑下,我妹一下出了汗,汗水順著她雪亮的脖子,直往身體裡鑽。我的目光就是在那刻定住的,猛地我發現了異樣,那件毫不起眼的舊紅衫裹住的,是一股子陌生。

那天我們沒有結伴而行,我妹跑出巷子,消失在一片火紅的陽光裡。她的背影刺中了我,讓我在心裡把那個發現再次證實了一番,而後我一遍遍咀嚼著,甜甜的,澀澀的,一股青果子的味道。

晚上,我跟父親說,把煤房騰出來吧,我睡。你瘋了,煤往哪去,再說那麼多老鼠,不怕吃了你?父親說完就出去了,我知道梅母親在等他,梅母親涮完鍋就在等他了,儘管夏天夜黑得遲,但梅母親等他早。我被父親拒絕在小屋裡,有點怕,也有點喜悅。我妹在廚房洗頭,一想她濕撲撲走進來,我的心就惶惶地跳。

天氣依舊那麼燥熱,晚上的熱浪是最撩人的,聚集了一天的火,要在瞬間全噴出來,怪不得連大人們都受不了,要弄出各種各樣的聲音。我就在那種聲音裡看到我妹,她照樣穿一件背心,後麵還漏出幾個洞,裡麵的風景隱隱約約,我的心拚命往外跳。

睡吧,我妹說。那個夏天我們沒事可做,我和我妹早就不讀書了。褲襠巷讀書的沒幾個了,我們在等工作,可工作像我們的遠方親戚,總也等不到。整個褲襠巷,等到工作的隻有和德,在一家收購站當收購員,我去過,和德自豪地從鄉下人手裡接過羊毛或是什麼,放進一個足能裝下全褲襠巷人的庫房,然後衝我說,咋沒帶桔子來?桔子就是我妹,一聽和德這口氣,我把要說的話咽肚裡,掉頭就走。和德邊擦汗邊衝我喊,帶桔子來玩呀。

桔子拉了燈。燈其實一直是滅的,父親不讓開,梅母親也這樣說,我更懶得開。開燈有啥用,窩在這樣的巷子裡,你還指望看到什麼?桔子開了燈是找什麼,沒找著,滅了。我卻在這一瞬清晰地目睹了她的屁股,巴掌大一塊紅布,勉強遮住一小半,一大片空自留給我想象,想來想去,遮住的一小半卻更令我心旌搖動,這太出乎預料。

睡吧,我咽著涶沫說。我的喉嚨早已乾澀,發出的聲黏黏的,一股子腥味。我相信桔子感覺到了。

我們家隻有兩間房,一間歸父親和梅母親,一間住我和桔子。多少年都這樣,從沒覺什麼不妥。在褲襠巷你還能住幾間?家家如此,包括和德家,也是跟妹妹擠一屋,比我們的還小,兩張床近乎挨著。和德不止一次跟我說,他最煩跟妹睡一屋了,她咬牙,放屁,還說夢話。我要搬單位去住,一定,和德的口氣堅定極了,而且自豪,讓我受不了。躺在床上,我壓根睡不著,隔壁再次發出聲音,就像熱浪襲擊天空一般,梅母親甚至還叫喊了句什麼。往常這種時候,我和桔子都裝睡,我會象征性地打幾聲呼。這天聲浪卻直往我身子裡竄。桔子也沒睡,從床上翻起來,罵,煩死,再這樣下去,我會瘋掉。

這是桔子第一次在我麵前評價他們,跟著她又說,虎子,你能不能把聲音趕掉。我翻個身,裝睡。桔子接連喚我幾聲,見沒有響應,沉沉地往床上一倒,發出一聲歎。我看見白色的床幔動了下,一股百合香襲來,熏得我想叫。梅母親又叫一聲,直竄雲霄。月兒升起,月兒透進窗,月兒把白色床幔裡的真實映出來,該死的月兒,我要窒息了。

姚婆婆說,褲襠巷是有很多故事的。甭看是條小巷呀,流眼淚的事兒多著哩,虎子,和德家的事曉得不?姚婆婆坐在院子裡,整個褲襠巷,唯姚婆婆不怕太陽,無論冬夏,太陽都照著她那枯皮包著的臉。而且姚婆婆不拿扇子,手裡老抱一張照片,照片早就發黃了,黃透了,斑斑的,連人影兒也不見,她還抱著,寶貝似的,我們就覺得照片裡有故事。

不曉得,我邊給她捶背邊應。那年我十三,還在上學,上學沒意思,就跑姚婆婆家給她捶背。

喲,不能說,說不得的,孩子家不興打聽這個。

姚婆婆又讓我抓癢,她掀起衣襟,指給我撓的地方。透過陽光,我看見姚婆婆的布袋一樣垂下來,快要掉她腿上了,乾癟癟的,像兩隻碩大的死老鼠。往上點,喲,抓狠點呀,姚婆婆不停地指示我,事實上我把她整個後背都抓過了,她還不滿意,她說我越大越不會抓了,小的那會,抓得可好。姚婆婆臉上漾出一股甜蜜。

和德那個娘,說不成喲……

虎子!

桔子的聲音,惡惡的,不滿得很。每回我給姚婆婆抓癢,桔子就趕過來,厲聲叫我回去。姚婆婆生氣得很,一次終於忍不住,罵開了,哪兒來的東西,我拉大的虎子,由了你?桔子一下跳起來,指住姚婆婆鼻子,是我哥,咋不由我!哥,哥,虎子,你聽,叫得多甜,小心呀,蠍子口裡有毒喲——姚婆婆陰陽怪氣的,不再理桔子,低頭端詳她的照片去了。桔子卻不饒,你把話說清楚,誰是蠍子?姚婆婆半天才回過頭,誰是蠍子,多喲,一會半會的,我哪說得完。

桔子占不到便宜,拉了我便走,一進屋,就逼著我洗手,洗一遍還不行,再洗。那麼臟的身子,你也摸?桔子的口氣跟個婆娘似的。梅母親趕過來,戳了我一指頭,再去,不讓你吃飯。桔子卻猛地端起臉盆,潑了水,把梅母親晾下了。梅母親尷尬地望著我,眼睛一閃一閃,嘴巴哆嗦著,想說的話不好說完,臉紫成一片。後來趁桔子不在,梅母親悄悄拉住我的手,塞給我一個蘋果,虎子你吃,快吃呀。那時候蘋果是稀罕物,褲襠巷的人很難見到,真不知梅母親哪弄來的。我舍不得吃,想留著。梅母親不滿了,好你個虎子,這麼早就讓小妖精迷了,媽的話也不聽。我趕忙咬了一口,梅母親樂了,猛在我臉上親一口,說,往後少聽她的,媽給你做主。說完又輕輕撫了我一把,把我羞的,儘管是梅母親,我還是感到羞臊。梅母親笑得越發有味了。她讓我把襯衣脫下來,要給我洗。我羞羞答答的不肯。梅母親忽地就攬過我,邊解扣子邊笑。那笑不在臉上,在心裡。我挨著了她的身子,我能感覺出來。梅母親的身子的確不一般,好久我都這麼想。襯衣剛洗完,桔子回來了。那年桔子十一,長得差不多有我高。一進門她便發現了什麼,一把扯下鐵絲上曬的襯衣,扔泥裡去了。

桔子跟梅母親不和,有時卻又團結得很,尤其父親揍了梅母親,桔子便跳起來,指著父親,你狠呀,你毒呀,你等著。桔子的樣子很像要揍父親,可惜父親太高大,她夠不著。不過,我可遭了殃,一連幾天,桔子都不跟我說話,她甚至把我被窩扔到父親屋裡,把梅母親的搬過來。這樣,我們就像兩個家了。這樣的日子總是不斷重複,而且每回都持續很長時間,父親一點不急,好像巴不得這樣,夜裡睡下,少不了給我講些女人的事兒。父親說得最多的一句便是,女人這東西,千萬彆當回事,你不當事,她就急了。果然,梅母親招架不住了,笑吟吟跟我說,虎子呀,跟桔子睡去吧。我懂梅母親的意思,一言不發地抱了被窩過來,就看見桔子在哭。

桔子最看不慣的,就是梅母親這份賤相。她跟我說,等著吧,遲早要出事。後來發生的事證明,桔子的預言是正確的,梅母親讓父親第二次嘗到了鰥夫的滋味。

那個灼熱的空氣裡湧動著怪誕燥味的中午之後,我跟桔子的關係緊張了,確切說是在那個月兒發光的晚上之後,那個晚上我再次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因為睡不著,我不得不把目光一次次探進薄霧一般的床幔。很可惜那時候的床幔質量太糟,不僅遮不了目光,反讓目光更加急切。我的目光若乾次地探進薄紗做成的床幔時,就看見了一切。我說過那天的太陽太熱,空氣太燥,都到了後半夜,屋裡的熱浪還是不肯退去,而桔子卻睡著了。桔子的睡姿不怎麼雅觀,跟和德描述的情形差不多,但這不影響什麼,相反,卻給了我一種把心提到喉嚨上的感覺。我就那樣提著心,有點膽怯有點做賊似的把目光伸進去。我不想那樣,真的不想,但這事由不了我,事後我一次次責備自己,怎麼管不了自己,怎麼能那樣,但已毫無作用了,不該看的已經看了,怎麼也抹不掉,不但抹不掉,反而時時刻刻折磨著我。

比如現在,寫這篇東西的時候,我的眼前又出現那晚的一切。

我決計找和德。我不知道父親執意不肯把煤房騰出來的用意到底在哪,按說我們家的煤房是可以住下一人的,大床放不下,擺張小床總可以,父親就是不肯。我若乾次跟他交涉後,絕望了。隻有一條途徑,就是找和德。這個時候和德已在單位有了房子,我看了一眼,心裡的淚就下來了。我跟和德同歲,這一年都十八。可他不但有了工作,還有了房子,真讓我眼熱得要死。在褲襠巷,按說誰出息都不該和德出息。和德算什麼,我上學他撿垃圾,我當紅衛兵代表他卻讓警察當小偷抓起來,就連姚婆婆也說,看不出呀,和德,竟也能有工作。

和德拒絕了我。我把意思表明後,和德很痛快地拒絕了我。虎子這話你也說得出口,你知道我盼這天盼了多久,我做夢都想一個人睡呀。見我臉綠,和德又說,沒關係虎子,你可以帶桔子來玩。我摔門出來,一出門心裡就罵一句臟話,和德我日你媽!

我是在街上碰到和德妹妹的,她比桔子小,個子也矮,臉上有幾顆雀斑,碎鼻子碎眼,一點沒看頭,她卻攔住我說,你找我哥?我說不是。明明是還說不是。和德妹妹是典型的厚臉皮,誰要是讓她纏上,麻煩。虎子你陪我去趟大禮堂吧,看我排節目。和德妹妹讓街道抽去排節目,就是大合唱,偶爾也跳幾段舞。那舞我見過,直戳戳的,像是打架。我正想找借口逃開,和德妹妹一把拉了我,朝禮堂方向走。

那天我去了禮堂,不是因為和德妹妹,是我不想回家。父親跟梅母親上班後,家裡就剩了桔子,我不想跟她在一起,準確點說是不敢。我在禮堂很無聊地坐了一下午,中間我把三把椅子上的螺釘都拔了,直到和德妹妹一頭大汗從台上走下來,我才覺來錯了地方,我做了一件很沒意思的事。和德妹妹很興奮,她從不少女孩子臉上看出了眼熱,一坐到我身邊,便喋喋不休地講她對這次排練多看重,下次招工,一定先挑我們,主任說了的。說完這句,她衝台上一女孩笑了笑,那女孩一直盯著我,儘管穿軍便服,但身子已很有形狀了。我忽地想起了桔子,想起那個月兒發光的夜晚。我扔下和德妹妹,從禮堂奔出來。

那段日子我很多時候待在姚婆婆家,有天姚婆婆問我,桔子今年十六了吧?我張了張嘴,說是。真快,姚婆婆感歎道。虎子你還記得她們來的那年不?不記得了,我說。是啊,你那麼小,哪能記得呢。姚婆婆說完便沉浸到回憶中去了,好像她的日子就是靠回憶打發的。我坐在地上,怔怔地發呆。太陽快落西山的時候,姚婆婆忽然說,虎子你還跟桔子一屋睡?我慌亂地低了頭,不敢回答。不行,我得跟你爹說。姚婆婆說著便從落日下站起來,也不管我,隻顧朝我家走。我的心跳得更猛了,真怕姚婆婆從我臉上看出什麼,一多嘴說出來。我還在犯愣,桔子已在巷子罵開了,死婆婆,誰讓你操心的,怪不得我哥不回來,都是你教的。緊跟著梅母親也說話了,你說我家虎子呀,不用你操心,他長得大。梅母親的話明顯帶有戲謔的成分,每次反抗姚婆婆,她總拿姚婆婆兒子早早夭折這事當暗箭,一射一個準。姚婆婆果然敗了陣回來,一臉的想不開,進門就說,你回吧,再也不留你。

桔子很開心,唱著歌給我舀飯。父親望望桔子,又望望我,眼看要望出什麼了,梅母親卻說,紙箱廠要招工,吃了飯我去王主任家。王主任是我們街道辦的主任,據說和德能上班就是他的功勞。父親聽了梅母親的話,忙說,你一人去行不,要不我也去?你去做什麼?!梅母親顯然沒想到父親會有同去的想法,不高興,吃了一半的碗一推,臉上就發作了。父親把碗遞給梅母親,我不就說說麼,看你,還當真。梅母親這才接著吃飯,不過,飯桌上的氣氛已大不如前。吃完飯,梅母親交代桔子刷鍋,自己打扮一番出了門。梅母親剛走,父親也出了門,桔子衝我做個鬼臉,說,走了好,趁他們不在,等會給你看樣東西。我的心無端地一緊,我真是害怕跟桔子說話,害怕跟她單獨在一起。

桔子拿出的竟是一條黃軍褲,新的。說實話,我做夢都想有一條,你沒見過和德那牛逼樣,不就有條黃軍褲麼。可我知道,這東西實在不好弄。

哪來的?我一下伸手過去。桔子打開我的手,得意勁真讓人嫉妒。等會,穿了給你看,桔子調皮地一笑,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出去了。

那個夏日的傍晚,父親和梅母親都不在的時候,桔子一臉神秘地脫了褲子,將黃軍褲穿上。桔子根本沒在意我的眼神,她太得意有條黃軍褲了,以至於穿的時候差點讓褲腿絆倒。而可憐的我,在那個“穿”字出口的一瞬,心就搖曳成一片,亂,慌,要把自己吃掉一樣。桔子穿的過程,我整個身子都是凝住的,氣都不敢出。傍晚的光線不是太明亮,但足夠了。我屏住呼吸,全身隻剩了一雙眼睛,我完整地獲取了那個過程,心快跳出嗓子的一瞬,我癱到了床上。

桔子說,快看呀,好不?

我大汗淋漓,我不是我了,我是一個不知羞恥的家夥。桔子轉過身,把後麵調給我,看呀,好不?

我衝出屋子,巷子裡的空氣讓我哇地叫了一聲。

很多年後,想起那個傍晚,我還禁不住出汗,那個傍晚帶給我的,可能是我一生最重要也最致命的。

那個傍晚我吻了和德妹妹。

關於梅母親的事,就是那個夏天姚婆婆告訴我的。

梅母親是一個男人帶來的。他很矮,很瘦,沒你爹有勁,姚婆婆說。男人說他是梅母親的哥,親哥。不像!姚婆婆總是按自己的眼光評價事物。他說家鄉遭了災,死的死,散的散,活不下去了,才逃到羊下城。姚婆婆鼻子哼了下,不屑得很。尋個主,不求啥富貴,給口飯吃就行。哼,姚婆婆又哼了聲。梅母親懷裡的孩子哭開了,嘴拱著衣服,要吃奶,梅母親可憐巴巴地望住男人。男人近乎哭著說,還有這娃,也是條命,能活就活下。男人沒話了,等著。褲襠巷的女人們全都發話了,多俊呀,還猶豫個啥,比起你死去的女人,俊多了。身段是身段,屁股是屁股,瞧那臉,還災哩,沒災不知水成個啥樣哩。還帶個女娃,都不用你費力了,多劃算。女人們七嘴八舌。父親頭垂得很低,像是做個決定多難似的。

兄弟,留下吧。男人等不住,又說。

父親望了梅母親一眼。梅母親怯怯地垂下頭,一抹羞掠過耳際。

不是我不留,父親終於開了口,我答應過他媽,要等孩子長大。

屁!姚婆婆罵,巴不得哩,瞧你那眼神,魂都沒了。

父親讓姚婆婆揭穿了,也隻有姚婆婆才能揭穿他。他一下把目光收回去,極難為情地垂下頭,臉紅得不成樣子。任男人怎麼求,姚婆婆自始至終就一個字,走。正是這個字,讓梅母親恨了姚婆婆半輩子。

父親終是抵抗不過一個女人的誘惑,從梅母親懷裡接過孩子。沒等父親的嘴巴親在桔子臉上,桔子“哇”一聲哭開了。梅母親一把奪過桔子,順勢在她屁股上甩了兩巴掌。正是這兩巴掌,讓姚婆婆做出一個驚人的決定,不許我叫梅母親媽。

毒啊!瞅見沒,兩巴掌,那是能下得了手的麼?

擋是擋不住的,你爹這爛貨,一天離了女人都不行,叫不叫由得你。說完盯住我,叫還是不叫?姚婆婆捏著我的雀雀,我讓她捏疼了,大聲說,不叫。姚婆婆嘩地一笑,鬆開了手。

那年我六歲。

我果然沒叫過她一聲媽,有次她把我堵屋裡,大約是太想聽我叫聲媽,竟說,不叫不給你新衣穿。我忽然就想起姚婆婆說過的那個毒字,我的眼睛把這個字射出來,梅母親慌了,一把摟住我,媽說著玩的,媽說著玩的,千萬不敢跟人說。我推開她,朝姚婆婆家跑,梅母親慌了,跌跌撞撞追出來,正好跟姚婆婆撞個滿懷。姚婆婆一下抓住了把柄,逢人就說,看見了沒,看見了沒,毒呀,滿巷子追著打。說完就把我關她家,不讓梅母親見。

桔子爬到姚婆婆家,隔門喊,哥——

那聲“哥”讓我回了家。

梅母親再次堵住我時,我已十歲,我努力了許久,終於啟開牙齒,梅——叫到一半就把頭砸她懷裡。那晚是梅母親摟我睡的,我枕著她的雙乳,睡得很踏實。梅母親卻徹夜未眠,像是白撿了個兒子。

那個夏天梅母親終於辦成一件事,王主任答應給我家一個名額,去紙箱廠。具體誰去的問題上,父親跟梅母親發生了爭執。父親堅持讓我去,梅母親一開始同意,後來又反悔了。她說,煤礦也招工,要不我再跑一趟。

不許你再找他!我聽見父親惡惡地說了聲。

好,好,是你不讓找的,怪不了我,我跑來的,當然桔子去。

我跟桔子都在聽,聽到這,桔子從床上下來,爬上我的床,哥,你去,我不爭。我慌得往後一縮,衝桔子喊,走開!桔子僵了半天,整個人就那麼僵在我眼裡。我第二聲又喊出來,桔子恨恨地跳下床,鑽蚊帳裡不說話了。

半天我才回過神,我不是氣梅母親,我是怕桔子。你知道的,桔子還是那個桔子,就是那晚我看到的桔子。我的眼神她根本沒發現,或者她壓根就沒意識到自己變了。

桔子哭了,可這話我不能說給她。

那個夏天桔子上班了,羊下城紙箱廠。那個夏天姚婆婆天天在巷子裡罵,毒呀,還當媽哩,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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